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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下
陈健、陈壮下车一看，这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车站，两边山崖陡立，四周没有人家，只有候车室有十几个男女在闲聊，陈健一打听，便知他们也是知青，下到西昌的，也和他俩同样命运，逃票刚赶下车的。看样子他们不止一次遭到这样的遭遇，都见惯不惊，神态自若地打牌的打牌，抽烟的抽烟。陈健送了一只“春耕”牌的香烟，向其中一位岁数大点的知青问道：“下趟车还要等多久？”那位老知青点燃烟，饿虾虾地吸了一口烟道：“下趟车要等到明天这个时候。”陈健、陈壮顿时傻了眼。见他俩惊讶的样子，这位老知青拍了拍陈健的肩膀：“没事，别紧张。看你俩肯定是刚下乡的新知青，天下知青一家人嘛。等会有趟拉煤的车直达成都，你俩就和我们一齐上。”他话音刚落，一声刺耳的汽笛声响了，老知青赶忙招呼着陈健哥俩跑出候车室，迎着煤车，“嗖”的一下跳了上去，那身手就和铁道游击队里的李向阳差不多。好在煤车进站速度不快。车厢里，煤已装满了厢沿，大家奋力扒出一点空隙来，刚坐下，煤车已加快了速度。一股大风扑面来，“糟了”，栓鸡的绳子不知何时松了，那只大公鸡抖闪着翅膀从车厢跳了下去，陈壮边喊边毫不犹豫地跳下车厢追赶那只调皮的大公鸡。
“小壮，别追了，火车启动了，危险！”不知陈壮是否听到了他哥的吼叫，只见他饿虎扑食般扑向大公鸡，抓住了它后，又饿虎扑食般地跳上快速启动的煤车，那敏捷、熟练的程度就连老知青都自叹不如。这要得益于平时他们一块在火车站玩耍的结果。
“为了一只鸡，不要命了。”陈健一边说他弟，一边拿出一根绳子把自己和小壮捆在一起，剩下的绳头攥在手上，以抵御大风。老知青他们都这样。
模模糊糊的已经不是山，闪闪烁烁的也已经不是水。脚下轰轰的互响，已被瞬间飞快的掠影摩擦得成了碎末。而猛烈劈来的风，像千万根无情的针头扎透肌肤。乌云和乱雨，拧成一条黑白的带子栓住了陈健哥俩的咽喉，不能喊叫，不能呼吸。他俩由发抖而疼痛，由疼痛而麻木。身体开始僵硬……大约过了三个多小时，那位老知青从车厢那头爬过来，说是要到成都站了，准备下车。此时，陈健哥俩连感谢的话都无力说出来，只点了点头，边艰难地背起背兜，爬下车厢，瘫坐在地下。头发、衣服全湿透了，不知是煤水、雨水还是泪水，他俩身上全是煤水，煤灰，像是刚出井的煤矿人。特别是陈健，眼睛上，耳朵里全是煤灰，活像一尊黑人雕塑。但他俩感觉值，这一趟的惊险艰苦换来的是节约了近10元钱，要值两个月的生活费。当他俩缓步走出火车站，上了一趟回家的公交车时，车上的人都露出诧异同情的目光。
陈健的家，客厅里的灯一直亮着，丰盛的饭菜摆满一桌，就连厨房里一大锅热水也在不停地翻滚着。姚秀文还有小团小圆，她们此时的心情就想锅里的开水，不停地翻滚，都在盼望幸福团聚的那一刻早点到来。刚才，她们去火车站接时，听说陈健陈壮逃票的事，心里就七上八下。姚秀文在不停地唠叨：“唉，这小健小壮，为节省点路费，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值不值哦。不知他俩现在走到哪儿了？”姚秀文不停地说着，又走出了大门。
“妈，我们回来了！”陈壮首先看见了门口的母亲扑了过去。
“小团小圆！你们小健哥、小壮哥回来啦！”当她们把陈健哥俩迎进屋，都傻眼了，原本英俊潇洒的陈健和陈壮变成了非洲黑人，全身漆黑，只有眼珠扑闪扑闪，才证明不是黑雕塑。望着哥俩这般惨样，姚秀文抱住他俩痛苦起来，一家人的哭声响彻了整个屋子，这哭声中有重逢。有喜悦，有伤心，有委屈，总之，这哭声中酸甜苦辣样样有。
趁着陈壮洗澡之际，陈健把回来的经过详细讲给他们听，并着重讲了陈壮飞车抓鸡的惊险过程，听得他们忘记了热饭菜。
“小团，快去热饭菜，小圆，快去那碗筷。看你们都听神了。”姚秀文吩咐道。
饭桌上，一家人都在互相倾诉各自的思念、痛苦、喜悦、重逢之情直到夜深人静。
又是跑派出所下户口，又是去学校办手续，又是整理行李，半个月的假很快就要到了，由于陈健陈壮要送他妈、小团、小圆、赵红兵肖向前到金堂县五家公社一起去下乡，陈健找到赞英和秀红，叫她俩回队后向红脸队长说明情况，延长几天假。
一大早，满载着800多名下到金堂县的知青汽车走走停停，直到下午五点过，才抵达五家公社。车还未进场口，但见公路两旁，屋顶树叉，都挤满了欢迎的人群，可以说是万头攒动，人声鼎沸，据说连当年“土改”斗地主都没有这等盛况。
又是集合、讲话、表决心之类，本以为这下至少可以吃一顿饭了，可是不行，公社负责人说没有这笔开支，招待不起这么多知青，几十米的街上，只有两、三个幺店子。没有办法，大家中午就没吃饭，陈健、陈壮赶忙去占位子，要了八碗清汤面，才临时解决了肚子问题。
当天快黑的时候，各生产队长才带着一群人接各队的知青。
没有月光，也没有电筒，来接知青的社员们举着火把沿着机耕道，前呼后拥地扛着行李，背着挎包，知青们跟着他们在夜色中出发了。这长长的一行人，如一条大龙奔腾而去。刚开始，这夜景还给人几分新奇神秘的感觉。渐渐地，随着道路一次次分叉，人越走越少，火把也越来越稀，无数的火把渐渐消失在四面黝黑的山沟中。
从未在夜间走过田间小路的陈团、陈园跌跌撞撞，不知踩进田里多少次。陈健扶着他妈妈，陈壮扶着陈团，小心翼翼，踉踉跄跄，总算走完了最后的路程，到了生产队的知青点，这里原是生产队的老保管室，楼上两间，小团和小圆住，另一间姚秀文单独住，楼下两间，赵红兵和肖向前各住一间，整个屋子倒也是显得宽敞，比起陈健他们的屋子要宽好几倍。大家整理完行李，生产队长便通知他们去保管室吃“安家饭”。一大锅红苕稀饭，青菜萝卜，颇出大家的意料，陈团早就知道陈建他们的“安家饭”有鸡、有肉，可这里的条件比陈健他们那里要好得多，还吃的是红苕稀饭。陈园也觉得，这命运转折的第一顿饭，这初来乍到的第一顿饭 ，应该不会这样，比起他们以后吃的红苕、青菜，这顿饭倒也特别香甜可口。
饭后，生产队长还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公社书记听说姚秀文是名校的教务主任，要她明天就去公社小学当校长，每月还有30元的工资。吃住都在学校。郑书记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众人听到这消息，都高兴的鼓起掌来。
那一夜，姚秀文似乎做了许多梦，又似乎一个梦也没有，从清晨都市的喧嚣，到深夜里的寂静，思想、观念、情感……反差实在太大了，能不做梦！可一天身体的劳累，精神的疲惫，又使她睡得特别香甜，连一个梦都记不清了。
“喔、喔、喔——，”一阵阵鸡叫震动耳膜，姚秀文从梦中惊醒，四周农户的大公鸡已开始引颈高歌！此时，东方已经开始发白。
虽有几分无奈，虽有几分不舍，晨曦中，陈健、陈壮和前来送行的人群依依惜别。母亲一路叮嘱：“这次一定要买全票，回去后要马上来信，要给红脸队长说明超假的原因，要……”
“妈，你们回去吧！小团、小圆照顾好妈妈，你们都回去吧！”陈健向他们不停地招手。
陈壮也用响亮的男高音唱道： 不忘那一天， 你送我下农村。 来到了村头口， 眼泪往下流。 等我转身一开走。 你向我招手， 我的妈妈呀！ 等到我转身一开走， 你向我招手， 我的小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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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5 13:2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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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6 09:12:3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