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青春（九）

朱祖纲

九

大江离场的第三天，雪儿起了急病。

晚饭后，雪儿感觉腹部有点疼痛，以为昨晚受了凉，不当回事，继续读那本《普希金诗选》，口中念念有词：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阴郁的日子须要镇静，

相信吧，那愉快的日子即将来临。……

然而愉快没有来临，疼痛反而慢慢加重了，雪儿在腹部搽了点清凉油，又服了几片药丸，似乎好一些，她便早早上床休息，岂知翻来覆去，辗转不已，难以入睡，疼痛渐渐集中在脐部的右下方，而且越来越剧烈了，雪儿忍不住呻吟起来，姗姗，小巧慌了，忙从床上起来，问她怎么样，雪儿哭泣着：“好痛好痛……”已是深夜一点钟，姗姗匆匆喊醒汉鼎、远飞、彭羽，一问情况，汉鼎估计是急性盲肠炎，他平日间，看了大江带下乡的几本医学书籍，知道急性盲肠炎很危险，要连夜送梅源医院，汉鼎急忙找好担架，把雪儿抱上去，远飞、彭羽两人轮换抬一头，他一人抬另一头，姗姗、小巧举着火把，分别在前后照路，一行五人，又快又稳的劈开重重夜幕把雪儿送到医院。

医院苏大夫忙给雪儿动手术，夸他们送得及时，再耽搁一二个小时，后果难以设想。

雪儿手术后清醒过来，见汉鼎等五人围在床边，一副焦灼关切的神态，不禁十分感动，有点自责的说：“我病得真不是时候，害得大家忙活了一夜。”远飞说：“我们没什么，汉鼎最辛苦。”雪儿感激的对汉鼎说：“谢谢你。”说完，嫣然一笑，汉鼎第一次见了雪儿对他的柔情笑意，开心极了，真有一笑千金值的感觉，高兴的宽慰她：“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江回场的第二天，听说雪儿正在住院，买了斤饼干，采了束野花去看她。走进病房，只见汉鼎、姗姗、小巧正围着雪儿在说笑，四人见大江脸容憔悴，臂带黑纱，就收敛起笑容，雪儿顿生怜意，轻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大江说：“昨天到的，你恢复得好吧？”雪儿说：“再过二天，就可出院。”小巧在边上插嘴：“幸亏汉鼎他们送得及时，保住了一条小命。”汉鼎忙起身让座，象主人似的给他到了杯开水，大江把饼干搁桌上，野花插在瓶子里，说：“祝你早日康复，雪儿，再见。”

待他走后，姗姗叹道：“又一个不幸的人。”汉鼎凝思道：“他怎么送一束白色的野花呢？”雪儿说：“白色象征着纯洁，象征着襟怀坦白，我喜欢。”小巧说：“还是我们雪儿了解人。”

大江这次来看雪儿，是思虑再三后作的决定，既然我们以前没有花前月下私订终身，而且我这几年确实没有条件谈情说爱，那我就不应该为有人追她而烦恼，雪儿是个需要感情滋润的女孩，她正处青春发育期，日常生活中渴望一个兄长来排忧解难，我能够做到吗？雪儿的爸爸是大学的系主任，共产党员，迟早要解放，她能一辈子呆在农村吗？男知青只有一条路，女知青多了一条嫁人的路，她将来能安心做一个胼手胝脚的农妇？而今我爸爸被官方认定为抵抗运动，畏罪自杀，举目茫茫无出路，如何去给她一个美好的前程？我现在的首要目标是，立脚农村，二年之内改善经济状况，一旦妈妈失去工作，我能让她生活安定，衣食无忧。我必须对过去做一清理了断，过去的追求、期望、理想统统是建立在离开农村的基础上，既不切实际又虚妄飘渺，象阿Q一样，从不敢正视自己的先天缺陷。想想看，在这疯狂迷乱的年代里，多少学有专长，德高望重的专家教授因政治瑕疵，家庭出身，横遭批斗，命归阴曹，今后那里还能容我们黑五类子女踏入科学殿堂？在这一点上，汉鼎比我更有眼光。今天去看雪儿，就是向过去再见。

公社新成立的革命委员会奉上级指示，也要知青跟过去再见。由于不少知青经常到县里、市里要钱要粮，一来十几个，口称革命小将，行动肆无忌惮，影响大好形势，又不好动用专政工具，新领导不胜其烦，多次召开下乡知青学习班，要他们斗私批修，也毫无效果，七八个常委抓耳挠腮，费尽心机，最终才想出釜底抽薪，大而化小，分而治之的安邦良策，那就是把全县所有的知青林场、农场解散，化整为零，统统安排到生产队去插队落户，每个生产队最多安插四人，调皮捣蛋的也可一人一队，鼓励男女同队，恋爱结婚，安家落户。

这样，黄书记第二次来到了美佳山林场，他现在是公社革委会的主任，他召集全场知青大会，慷慨激昂的讲道：“同志们：你们积极投身文化大革命，取得了辉煌的成果，我向全体知青表示热烈祝贺。现在公社革委会成立了，我们要坚决贯彻毛主席的伟大指示，抓革命，促生产，不要给大好形势抹黑。过去刘少奇破坏知青上山下乡运动，把你们组成清一色的知青林场、农场，逃避阶级斗争，不利思想改造，现在我们要批倒批臭他的反动路线，彻底与过去告别，去生产队与广大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炼一颗红心……为了照顾同志们在战斗中结下的深情厚谊，在双方自愿的基础上，我们鼓励男女同插一队，扎根农村……”

汉鼎找雪儿，要雪儿和他一起去插队，雪儿考虑了一天，提了二个条件，一是她不会和姗姗、小巧分开，二是在一起插队，不意味他俩的关系有什么实质性改变，汉鼎不能向她提出无理要求。汉鼎考虑了半天，接受了雪儿的条件，于是他们四人被分到庙前大队水边生产队，位于雷公岭下的水库旁边。大江，彭羽、远飞、谢天商量好，他们四人在一起，不要女生，他们被分到公社所在地梅源大队上街生产队。

龙行天下

雪儿半夜得急病，
幸亏送医及时明，
知青重新分了队，
新的格局分得清。

寒秋

雪儿有这么好的战友照顾，也是难能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