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开心 于 2017-3-25 20:25 编辑
太阳和雨儿
连云港市董文英 小时候,妈妈常常对我说:“雨儿是太阳的孩子,你看,雨儿原来是江河湖海中的水珠,经太阳那么一晒,就飞到了天上,再后来,又变成了雨儿,回到了人间。” 三十九年前,临到江苏生产建设兵团插队的那天晚上,妈妈又对我说:“孩子。你要离开家了。到农村,那些叔叔大爷就是你的依靠;就是你的太阳。” 可不,刚到兵团的连队里,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我留下了“茫茫碱滩炼红心,屯垦戍边扎海疆”的豪言壮语。可是,新鲜劲一过,就觉得农村是那样的艰苦;那样的陌生。我仿佛觉得自己是湿了地皮的雨儿,太阳一出,就什么也不见了,在这儿又何以体现我的人生价值呢? 记得是刚去兵团的那年初夏,天气特别的热,在骄阳的炙烤下,到处是白花花的一片,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撒满大地的盐硝。只要你在周围的河沟里随便洗上一把,水里的咸味儿,足让你一番苦涩。那当儿,我最害怕插秧、也最讨厌插秧。因为我的个头高,弯不下腰。一天插下来,腰酸腿痛的,连觉都睡不着。 一天晌午,天气忒闷。我在秧田里,拼命地插秧,可总是赶不上别人。我恨不得多长几只手,赶紧把秧插完。我想要是早点插完,说不定还能评上先进呢! “你是插秧呢?还是抛秧呢?滚上来!”只听我耳边一声暴叫,像是一只激怒的驴子在嘶喊。我转过脸来一看,原来是老连长张家银。 我再看看身后,水田里是一行行飘起的秧苗,被太阳一晒,全蔫了。看到眼前这一切,我的心也蔫了。 说起张家银,可算是个传奇人物。解放战争的淮海战役时,他已经是一个副连长了。在攻打双堆集时,他带头冲锋。一颗炮弹袭来,把他从地面上硬硬生地抛进了沟底。 战争结束了,张家银的命算保住了。可是他却变成了半边聋子。人家跟他讲话要大声喊。他遇到事儿更是满嘴瞎嚷嚷,背后别人都喊他“大叫驴子”。 全国解放后,他被就地安排在泗洪农场。那时,和他在一起的战友都当上师长、团长的,可他不升反降,变成农场的一个小排长。 那一年,泗洪农场农工大迁移。他就举家来到响水县的黄海农场。文革中,农场就变成了兵团的七、八团。等我们知青一来,人多了许多,鸟枪也换了炮,。连队知青排的官都是青一色的娃娃蛋。张家银资格老,也就顺理成章的官复原职,当上了连队抓生产的副连长。 他满脸络腮胡子,黑黝黝的脸膛,活突突的一个李逵像。别看张家银长得丑,却有一个赛过天仙的女人。这个女人比他小十五、六岁,细皮嫩肉的,名叫周玉娥。听说,三年灾害时,周玉娥讨荒要饭,冻倒在雪地上,是张家银把她抱到炕上焐活了过来。当晚他们便成了亲。张家银爱老婆,怕老婆都是出了名的。在连队里,老工友们有句顺口溜:“天不怕、地不怕,大叫驴子就怕老婆骂。” “给我站着晒太阳,今天给我站个够!看你还知道种粮的甘苦不!”一顿训斥之后,他头也不掉就走了。这时,我的汗水如雨浸;我的眼泪往外淌。 站了一天,收工回来,晚上我饭也没有吃。是累是恨,我也说不清。忽然,排长来到我的跟前,叫我去趟连长家。 连长家并不远,拐个弯便到。还没到连长家门口,我就听到连长的老婆周玉娥在呵斥着:“你这是作孽呀!叫白生生的娃儿在田里站一天!城里的娃儿都是金贵的,啥时种过这庄稼!”透过玻璃,只见张家银吸着旱烟袋,一声不吭地蹲在那里。那雾气腾腾的屋子里,我仿佛只是看到一团不灭的火星。 我敲了敲门,进了连长的家。只见周玉娥的脸上一下子放了晴。她笑吟吟地说:“娃子,今天都是你张伯的不对。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碗打卤面。.” 这时,我的一切怨恨都在脑海里烟消云散。我仿佛看到了身边有个太阳,竟是那样的炽热,虽然是那样的滚烫,但感到更多的是温馨。 第二天,张连长来到我的秧田手把手的教我插秧。他指指划划的,还用草绳拉了好多条,让我插起秧来又直又快。我心里顿时流淌着一股暖流。我由衷地说了一声:“谢谢!”这时,我看见他的那张麻花脸上也绽放出笑容,还扯着嗓子喊道:“我还要谢你呢!昨晚你要是不来,我一夜可都上不了炕呢!” 日月荏苒。六年前,我的儿子去了美国麻省理工学院读研。一家人都戏称这是“洋插队”。 我又把太阳和雨儿的故事讲了一遍。我说:“孩子,当年爸爸妈妈插队磨练了自己。在外也会得到亲人般的关怀。你要漂洋过海、浪迹天涯。但要记住:不论你走到哪里。那里都会有太阳;那里都会得到阳光般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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