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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劳累了一天，刚吃完晚饭，喇叭里传来队长的声音：“马上去公房开会啰，有重要事情传达！”无奈，陈团她们只好拖着疲倦的身子去生产队公房。
公房是生产队开社员大会的地方，此时已挤满了一屋人。在忽明忽暗的煤气灯下，队长点燃叶子烟猛吸了两口，然后一本正经地开始了他的开场白“……当前，国内国际形势一遍大好！到处莺歌跳舞，高山产平菇了……”陈团他们都忍不住笑了，很显然，队长把主席诗词里的“莺歌燕舞”说成“莺歌跳舞”，把“高峡出平湖”说成了“高山产平菇”了。
“你们知青严肃点！”队长很不满地看了陈团她们一眼，又提高嗓门继续说道：“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为了配合世界革命人民反帝反修斗争，为了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公社今天开会传达了上级指示，要继续深入开展革命大批判，要求每个生产队都要办一期大批判专栏。”接着他们还讲了办专栏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还说完成这期专栏后记工分50个。
听说有工分挣，大家自然跃跃欲试。刚一散会，便围住队长纷纷请战，要求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自己。
“大家不要争，听我先把要求说一下。这次办专栏，要画主席像，你们哪个画得好，这个工分就给哪个 。”
“可不可以从报纸上剪一个主席像贴在专栏上呢？”赵红兵脑瓜子转得快，他想以剪代画抢头功。
“你说的撇脱！”“50个工分，剪一个来贴起，硬是工分嗦。这次专栏办得好不好，关键就看这个主席像画得好不好，我已在‘叫鸡公 ’书记面前提了劲，我们这次的专栏要办出自己的特色，要拿全公社第一！”
众人这下傻了眼，这年月，谁敢轻易去画毛主席的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鸡飞蛋打，到头头来落下个“丑化伟大领袖的罪名”，不给你戴上“现行反革命”的帽子，也会说你“别有用心”，然后就是批判斗争，劳动改造，永世不得翻身。
这时，大家都客气起来，你推我让，刚才争先恐后的劲头不知跑到那里去了。
队长见半天没人接招，很是失望。只好说：“如果大家都不接招，你们知青也不行，我就只好到外面请人来画，去年我就请了一位高手来。”其实队长心里明白。本队有位高手叫肖向前，他看过年初办专栏时他画的大寨大队书记陈永贵的画像就跟真人似的。所以，他才敢胸有成足的在“叫鸡公”书记面前提劲，此刻，他是想用激将法激出肖向前。况且肖向前是本队知青，办好了不但为队上争了光，也为他这个队长争了光。
果不出他所料，肖向前一下从人堆里站了起来，“队长你不用请外人了，我来。”陈团想阻止他，已来不及了。
队长脸露笑容，走过来握住肖向前的手连声说：“好，好样的，我就知道你行！明天你就不出工了，开始准备办专栏”。说完，便宣布散会。
队长刚要转身，便被肖向前喊住。
“有两件事必须先说断，后不乱。第一，50个工分少了点，能否再加点。”
队长不同意加工分。肖向前据理力争，“这可是画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画像，50个工分就打整了嗦？这可是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态度问题。”
那年月，人就怕上纲上线，听肖向前这么一说，最后队长同意再加30分，总共80个工分。
“第二，画不画是态度问题，画得好不好是水平问题，万一画得不好，不要打棍子戴帽子无限上纲，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好，我答应你。”
第二天，肖向前便忙于专栏的准备工作，他找出自己珍藏的美术教材和一本刊头美术画选。专栏的总体设计便在草图上勾画了出来。但最关键的是如何画好毛主席的像？这是专栏成败的关键。
按照教材和以前深厚的绘画功底，小肖临摹了几幅主席头像，无奈都不理想，连陈团他们看了也直摇头。
眼看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头画像却无明显进展。真还到了骑虎难下，进退两难的地步了，肖向前着急，陈团他们跟着急。就在这节骨眼上，姚秀文带来了一本速成人像画“秘诀”——方格放大缩小法。小肖运用此法连续画了好几幅毛主席头像作为演练。最后，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画了两幅并选出其中一幅自认为最满意的作为正式用。这毕竟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头像，应做到慎之又慎，万无一失，特别是在这特殊的年代，肖向前把这幅准备用的主席头像广泛征求意见后，贴上了专栏。当小肖把专栏贴到队上的专栏时，社员们围着赞不绝口。
“叫鸡公”书记和队长也乐得眉开眼笑。在仔细看了专栏上主席的头像后，连声叫好，说这主席像画得和真人一样，还夸小肖有本事。队长也说小肖为生产队拿了脸，争了光！
又到秋收农忙季节，阴雨绵绵的天气已过去，火红的太阳照得一望无际的稻谷在秋风中翻起层层金浪，陈团他们一早就下地出工——割谷子。
同他们一起割谷子的还有20多个女社员，大家边割边聊天，不一会功夫，一片沉甸甸的稻谷就被割倒一垛垛地堆放在田里，好似一座座金色的小山包。大家心里乐滋滋的，嘻嘻哈哈又说又笑。陈团还亮起嗓门唱起歌来。正当众人沉浸丰收的喜悦之中时，突然从附近冒出一个低沉的声音：“人都要饿死了，还有精神唱歌，穷欢乐。”陈团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老妇人，一边弯腰割谷子，一边满脸怒气地看着陈团。陈园问身旁的女社员：“她是哪个？”“她就是我们队的地主分子张兰氏。”陈团不由一惊，没想到地主分子还这么猖狂，怪不得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陈园和陈团嘀咕了一阵，俩人想法一样。于是陈团赶忙把他们刚发现的“阶级斗争新动向”报告了队长郑德民，郑队长立刻通知全体社员停止打谷子，马上开现场会。
会场就放在一块刚收割的稻田里，所有社员围成一个圈，就地坐下。张兰氏则被两个民兵押着，低着头站在圈子中间，两边分别站着另外几个陪斗的“四类分子。”
批斗会开始了，队长首先发言：“张兰氏！现在已经秋收了，粮食快进仓了，社员们马上就要分谷子吃新米了，你还说要饿死人，你到底安得啥子心？快坦白交代！”陈团也接着说：“张兰氏，我看你这个地主分子是火烧芭蕉——心不死，千方百计想反攻倒算，你这是痴心妄想！”陈园也抢着说：“张兰氏，你说人都要饿死了，你这是放毒，是在给人民公社脸上抹黑，我们决不答应，一定要把你散发的流毒肃清！”听着人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发言，陈团在想：是啊，听队长说，整个生产队只有两百多口人，共种了两百多亩水稻，就算亩产六百多斤，也是十多万斤，根本不缺粮啊。这分明是阶级敌人不甘心自己的失败，有心和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唱对台戏，以达到攻击党，攻击社会主义的罪恶目的，用心何其毒也！想到这，她又站起身来理直气壮地指着张兰氏问道：“张兰氏！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人民的生活是有保障的，你说，会有人挨饿吗？”紧接着赵红兵、肖向前和其他社员也纷纷发言。经过一阵暴风雨般的批判，张兰氏脑袋耷拉着，腰也早已弯成了九十度，两腿不停地哆嗦，像筛糠似的，嘴里连连说：“我错了，我该死，我有罪……”
最后，队长以胜利的口气宣布：“地主分子张兰氏扣除半月工分，由她的大儿子张小平代写检讨书，写后交给贫委会听后处理！”现场会在一片“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口号中结束。
然而，事隔数月，转眼到了年底，一些令陈团她们意想不到的事情陆续发生了。不少社员家里已揭不开锅，有的小孩长时间吃红苕、洋芋，肚皮涨的老高，整天吵着要吃饭，有个别身强力壮的小伙由于长期缺粮也倒下了。社员们三三俩俩地邀约着，到几十里以外的亲戚老表家借粮，以度年关。
这是为什么呢？陈团她们百思不得其解，经多方打听，他们才知道，原来队里收的粮食大部分都缴了公粮、派购粮，剩余的少部分才分给了社员根本不够一年的口粮，面对眼前这些事实，陈团他们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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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14 17:5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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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15 08:03: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