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天来了,山里的大树上叶子落光,泥地冻得比石头还要硬,窗外一片凄惨景色。风,刺骨的寒风,夹杂着朵朵梅花般的雪,发出了沙沙的声音。雪,像一个小精灵,在空中舞蹈。然后,白色.晶莹的雪花儿在天空中落下,下出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地上变白了,不沾一丝杂质,风吹呀吹,雪花唱起了耐人寻味的歌。风过了,雪花便悄无声息的落到地上。
屋内窗户的玻璃上长满了美丽的冰霄花,像成排的雪松,迎风傲雪,巍然屹立;像美丽的孔雀开屏时张开的尾巴,栩栩如生;像一片片春天阳光下茁壮成长的小草;又像一只只可爱的小松鼠在石头上欢快的跳跃……大自然真是太神奇了,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悄无声息中创造出了美丽而神奇的奇观。我和邵冰、阿刚正在窗前展现各自发现的唯美.奇幻的景象,看山看水看风景…比谁的想象力好,形象说出一处别样精致.美丽的冰霄花。
这时翠芳推开门进来说:小弟让你们晚上去我家吃饭,他要给你们烧烤肉串。邵冰笑着说:今天又不是西方的愚人节,你可别瞎忽悠了,小弟上哪搞肉去?翠芳不屑一顾地瞥瞥嘴说:爱去不去,不去我和小弟全吃了。她心里知道,我们这些“馋猫”一定会赴约的。其实,现在翠芳找个机会就来我们宿舍,或找个理由让邵冰去她家,整个人一看到邵冰魂都被钩走了,身不由己的踟躇难断,欲拒还迎。爱情的魔力而又放不下心灵包袱,陷入两难的感觉。
晚上,我们如约去了翠芳家。只见小弟在柴房里,正用炭火烤肉串哪,一边烤一边往上刷酱油,闻到烤肉串的香味。炭火烧得很旺,在高温的炙烤下滋滋作响,香气四溢。我走到近前,一看是串的小鸟。问道:是家贼吗?小弟答道:不是,是苏雀。又告诉我们:把苏雀去头,去皮,去内脏。用铁签子把肉串起来,沾上酱油,放在火上烤。一边烤一边往上刷酱油,肉烤熟了,酱油的味道也就进去了。小弟扬起头来,颇为自豪地说:今天我请客,这烧烤肉串全是我一个人烤的。我又问小弟:你没有引鸟,是怎么把苏雀招来的?小弟答道:晚上先在屋檐下掏只家贼,放在鸟笼里。白天将鸟笼放在苏雀待的树林里,我躲在一旁学苏雀叫。苏雀以为家贼在叫哪,就全都飞了过来。
苏雀头顶是红色的羽毛,体型像麻雀一样。公雀除了头顶,胸前也是红色的羽毛。但性格却和麻雀截然相反,麻雀俗称老家贼,苏雀俗称苏傻子。冬天大地都被白雪覆盖着,苏雀找不到食物。只要有一只苏雀在叫,附近的苏雀就会飞过来,以为这里有食物。一般都用滚笼来捉苏雀,笼子上面有两个滚拍,上边的滚拍要放上谷穗,下面有两个简易滚拍。笼子单间里要放一只苏雀做引鸟,把笼子放在苏雀常来的雪地上,笼中的苏雀一叫,附近的苏雀听到都会飞过来。苏雀站在有谷穗的滚拍上,就会掉进笼子里,像下饺子一样,接二连三地往笼子里掉。
我摸摸小弟的头说:真聪明,你还会口技哪!把鸟笼借给我吧,明天咱们还烤肉串。用鸟笼捉雀,我上中学时也玩过。陪小弟把肉串都烤完,一起进了屋。翠芳妈妈已经饭菜都做好了。就等“肉串”哪。进屋和翠芳妈妈.爸爸寒暄几句,入座吃饭。小弟先是每人都递给了三支肉串,大家趁热用,风味十足,开胃爽口。烤制好的肉串,外酥脆,内鲜嫩,味咸淡正好,鸟肉香味浓郁。
临走时,向小弟道谢!小弟回道:不用谢,你们对我姐好点就行!天真无邪的童言,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逗的大家哈哈大笑,翠芳一下子羞红了脸,心中却是极受用。
农场是煤矿的下属企业,场长是煤矿派来的,农场一半的收入是给煤矿干活挣的。这几天,翠芳和农场木工们一起装修煤矿北区坑口调度室和缆车房,邵冰领着知青们和金山生产队农民共同加建煤矿北区坑口矿车的卸煤平台。
由于知青点食堂中午给知青送饭来,翠芳就过来蹭饭吃。阿刚一看翠芳来蹭饭,打哈哈说:你凭什么来蹭饭吃,是谁的知青家属?是谁的谁领回去。众人听了哈哈大笑。翠芳也不示弱地说:我是农场派来的党代表,看看这里有没有阶级敌人在捣乱。随即挥拳喊道:打倒阿刚,不让贫下中农吃饭。邵冰递给翠芳一份饭,继续打趣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党代表把饭钱交给我就行。翠芳当下忍不住瞪了邵冰一眼,又暗暗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咬牙切齿地小声说:你拍拍胸脯想想,这饭有小弟的烤肉串值钱吗?
翠芳和邵冰他们来到了木头堆的背风处,准备坐在木头上吃午饭。看见金山生产队队长蹲在雪地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米面的窝头(窝头的外形是上小下大中间空,呈圆锥状,为了使它蒸起来容易熟,底下有个孔。),又掏出一小瓶酱油。把窝头翻过来就成了一个‘酒杯’,倒进一些酱油。一口酱油一口窝头,再一口酱油一口窝头,一个窝头转着边吃。和生产队合作干活,邵冰也就和队长熟了一些。邵冰回身看看还剩下一些饭菜,就打了一份,递给了队长。队长感激地搓了搓粗糙的大手,腼腆地笑了笑,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邵冰走过去问他:去年你们一个工合多少钱?他回答邵冰:五分钱。农场去年一个工合一块二,是他们的二十四倍。他们刨去买盐·买酱油·醋,可能连买针头线脑的钱都没有。邵冰对翠芳说:真可怜,一个工五分钱,这日子怎么过?翠芳把邵冰拉到一边悄悄地说:我们那边缺人手,我和木工的工头说说看,你们知青过去一半,把活留给他们干,让他们多挣两个。下午,翠芳给邵冰回话:木工的工头答应了。邵冰把这事告诉了队长,队长感动地又搓了搓粗糙的大手,连声道谢!冰 邵冰暗暗发笑,队长怎么有搓手的习惯,邵冰和队长又重新分了一下工。
第二天,队长悄悄地把邵冰拉到一旁,从怀里取出带有体温的四个熟鸡蛋递给邵冰。邵冰想以他们的收入,可能连孩子都舍不得给吃,留着卖钱买油盐酱醋。邵冰连忙给拒绝了,队长露出羞涩尴尬的表情,邵冰心怀不忍收下了鸡蛋,悄悄地给了翠芳一个鸡蛋。翠芳埋怨邵冰:这鸡蛋你也收?邵冰辩解道:不收,队长一直跟着我。又说道:我们哥仨吃鸡蛋,我还没忘了你,你就偷着乐吧!
过了元旦,过年的大幕就徐徐拉开了:杀年猪、做豆腐、蒸豆包、办年货……家家户户,就连清冷的空气中,也洋溢着一股浓浓的喜庆气息。
知青点要杀年猪,没一个知青上前帮忙的。知青们把小猪当作宠物来养,现在要杀它,大家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大家心里都明白这猪非杀不可,却谁也不愿意玷污自己的手。只好叫农场擅长杀猪的人,由他们“掌刀”。杀年猪之前,先把年猪捆起来扔在院子里让它嚎一阵,这样一刀下去,血才出得旺。农场杀猪的人,干得干净麻利,不“糟践”(浪费)有用的东西,把猪的肉和头、蹄、下水(内脏)、血、骨头等各部分收拾得井井有条,分门别类,各尽其用。
知青没有条件讲究什么配料、调料,只是把刚杀好的猪肉斩成大块放进锅里,加入水,放上盐,然后边煮边往里面切酸菜,等到肉烂菜熟后,再把灌好的血肠倒进锅内煮熟。上菜时,一盘肉,一盘酸菜,一盘血肠,大盘大盘地端上桌来。 闻着盘里飘出的令人垂涎欲滴的肉香味儿,知青们早早就备好小酒,好好享受一番美酒佳肴!
年猪的肉香味还未散尽,阿刚就闯祸了,在农场场部前,看到一辆没有息火的卡车。不知天高地厚,上去就开,撞坏了煤矿收费站的房角,好在卡车没有撞坏,邵冰赶紧领着知青们修房子。造反派出身的煤矿矿长王岩很阴毒,背后矿工们都把矿长的名字倒着念:阎王。阎王知道这事后,通知阿刚进‘劳改队’劳动改造一个月。可怜的阿刚,点背!春节前犯事,春节知青都回家过年,阿刚却要在‘劳改队’过春节。煤矿私设劳改队,一天二十四小时武装民兵看押。内有政治犯,经济犯,生活作风犯。矿长就是大法官,他说你什么罪你就什么罪,他说关你几天就关你几天。邵冰真不明白,阿刚靠上哪一条?就被关押一个月。邵冰只好劝阿刚说:你这是干坏事,被关一个月。何意就是一个大孝子,也被关押一个月。你在里面吃的不好,我和阿乐天天给你送饭。
矿工何意是大孝子,给他母亲上坟,上坟就上坟呗,你别烧纸呀。破四旧的年代,是不允许上坟烧纸的。他一边烧纸一边说:母亲呀,这是儿子给您新印制的人民币,我多烧一些,让您在那边有钱花,不遭罪。没想到隔墙有耳,何意会印人民币了,就当笑话传开了。可笑话传到阎王的耳朵里,就变性质了,自然何意就进了劳改队。
过春节临走前,我和邵冰告诉阿刚:过年这几天,翠芳给你送饭。阿刚眼巴巴地看着说:你们早点回来!说的邵冰都有点眼眶发红,我耸拉着脑袋也不敢搭腔。我们一下山就去阿刚家,一是告诉叔叔,阿刚没多大事,一没撞人,二没撞坏车,阎王这个王八犊子就是抓人过瘾那,过了春节就放人了,请叔叔放心,二是看看叔叔家,有什么活需要干的。邵冰给翠芳打电话,告诉她阿刚家没什么事儿,让阿刚放心,又问翠芳:你怎么样?翠芳有些忧愁地说:阿刚挺好的,就是和我叨咕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也想你们了,你们哪天回来?邵冰答道:初十就回去。
大年初一,邵冰.冰杰和高中同学约好给班主任拜年。在老师家,同学起哄架秧子,让邵冰口琴伴奏,冰杰唱首歌。冰杰站起身来大大方方地说:唱就唱,那我就唱一首《小路》吧,我们在乡下的生活,就如同《小路》歌词说的那样: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我们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这首歌曲却能给我们一种向往美好战胜困难的勇气。跟着邵冰的伴奏,冰杰就唱了起来: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啊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啊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纷纷雪花掩盖了他的足印
没有脚步也没有歌声
在那一片宽广银色的原野上
只有一条小路孤零零
......
伴随着熟悉的旋律,屋里的同学都情不自禁地跟着合唱了起来,整个房间里充满了愉快欢乐的气氛。稍后,大家起身和老师道别,邵冰有意最后一个出门,往老师手里悄悄的塞了20元钱,笑着说:我现在也挣钱了。
出门后,同学们就都散了。冰杰坐在邵冰自行车的后座上,不想回家,不想和邵冰分开。就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小学校门前卖苏子糖的。当然记得,邵冰答道。是将苏子加热膨胀后,拌合蔗糖汁让其冷却,再切成方块,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冰杰撒娇地说:对,我现在还想吃。邵冰回以一个宠溺眼神,就像她是个孩子般宠着她。好,我们去市场看看,有没有卖的?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他们空手而归。其实冰杰心不在苏子糖上,在返回的路上,冰杰坐在邵冰的自行车后座上,两只手揽住他的腰,将自己的脸贴在他宽厚、结实的背上,感觉非常的幸福。
一晃儿春假就过去了,我和邵冰又去了趟阿刚家,给阿刚带些吃的回来,就急急忙忙地返回了农场。去了劳改队把吃的递了进去,看见阿刚吃地狼吞虎咽的,也挺伤感的。
这天晚上,煤矿要在礼堂开批斗会,批斗劳改队的坏分子。这是政治任务,知青也都要去,接受教育。阿刚也要上台挨斗,阿刚能和坏分子靠上边吗?知青都很愤慨。坐在台下,翠芳低声地说:千万不要吭声,阎王阴险着呢!我爸让我嘱咐你们,就是回了知青点,也要小心阎王听墙根儿。又冲着邵冰肌肉纠结的胳膊拧了一把,脸却不受控制的有些微微泛红地说:听见没有?邵冰不耐烦地回应道:听见了!当然知青的愤慨写在脸上,这阎王坐在台上看在眼里,仇恨在心头。晚上散会,天无月光,伸手不见五指,知青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来知青点。大家余怒未消,好多人跑到我屋来,个个义愤填膺,准备声讨阎王。翠芳说的话,令邵冰提高了警觉,劝大家不要说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干活哪!
由于邵冰的劝阻,大家还没能说什么。突然门外有人说话:王矿长你找点长吗?邵冰心里一惊,但表面上却仍神色自若开门故意问:王矿长有事儿,进屋吧。 阎王忙说:我过来看看,你们知青点宿舍取暖怎么样?好在大家还没有说什么,阎王也没有抓到什么把柄,这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他只好悻悻地离开了。此时,我们惊出一身冷汗,幸亏邵冰提醒,要不劳改队又要多些知青了。
(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