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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300里行船换油记
1970年春节期间,应邀到各大队巡回演出后,口河宣传队就临时解散了。队员们各自回到生产队干农活。 上面强调“以粮为纲”,确保完成“广积粮”超购任务,不准种黄豆、油菜、花生等油料作物。乡亲们常年不见油星。一次,外地人贩来棉籽油,一斤换10斤大米。几户乡亲勒紧裤带各换了半斤,一斤、几两。却多人中毒。队里的老牛也骨瘦如柴,急需油脂补充营养。 盖知情房时,社员们家家帮忙,现在队里和社员遇到困难,我们岂能袖手旁观?我向队长主动请缨,带大米到泰州粮油厂用大米换食油。 “泰州知青,熟门熟地,到泰州油厂换的菜籽油、豆油绝不会假!”队长找队委一商量,一致同意,且个个抢着去泰州。当时化肥奇缺。肥料主要靠草皮拌和猪粪、人粪、罱的河泥,发酵而成的草粪。而附近草皮早铲得精光。贫协指导员张和山,以“再铲一船草皮带回”的承诺,中标。 春耕劳力紧张,嵇队长安排我和和山,加上队长的半劳力弟弟小牛、带上几麻袋、数百斤大米出征。两人划桨一人轮换掌舵。小船向北穿过弯弯曲曲的小河道,进入向东的一沟大河。 顶着东南风逆行划桨太慢,我和和山上岸背纤。三人轮流背到三垛镇,天色已一片漆黑、唯有点点星光倒映在河面上。 风向突然转为西北,和山叫我和小牛上船。他竖起两根扁担扎上被单的四角,犹如风帆。小船顺风东下,比背纤快多了。他让我和小牛到舱底睡觉养精神。 一觉醒来,天空现出鱼肚白,船已到兴化老阁。风停了,我和小牛划桨向南行船,我划桨时,腿还夹住舵,让和山睡觉。 和山睡了2、3个小时,天已大亮。他站出船舱,见岸边有少许草皮,就靠岸铲了些草皮。为了早点赶到泰州,我和小牛又背起纤。越往南,纤道越窄,我这个22岁的知青,戴着眼镜深一脚浅一脚,竟然跟不上才14岁的小牛。和山见船慢下来,换我背纤。我半躺着掌舵、休息。小船又顺利前行20余里。离泰州近了。过往船也多了。我怕他俩不识路,又上岸背纤,换下小牛。 小船进入泰州老船闸,等闸门放平水出闸时,暮色已经降临。我环顾两岸,回想起前年10月22日,泰州首批中学生赴高邮插队,三条大船就是从这里过闸驶向里下河的。那时两岸送行的家长、同学、亲友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可现在,我在两岸看了又看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我不禁喟然长叹;当年泰州动员城里中学生下乡插队,有上万人欢送,今天知青回城办事已是“下河落子乡巴佬”,还敢指望欢迎么? 夜晚,船泊在泰州老工人新村我家附近河湾。 一进家门,已准备睡觉的妈妈见我又黑又瘦、憔悴不堪。一问我们,竟然是是从高邮背纤回来出公差的,大吃一惊。我介绍了两位乡亲。妈妈立即下了一大锅挂面,又向邻居借了六个鸡蛋。香味扑鼻的油煎蛋别说老乡,连我也久未品尝了。一大锅菜挂面,三人连汤都喝得精光。 妈妈叫妹妹打地铺,让我睡小床。我打量15平方的小屋,父母、妹、侄女(远在新疆油田工作的二哥嫂女儿)三代同堂实在太挤,聊了一会,我们三人还挤睡到小船船舱里。 第二天一早,划船到泰州北郊孙家桥油厂河边。和山和小牛抬起大米麻袋上岸。我先进厂打听豆油、菜籽油价格。油厂门卫不让进,说:“市里有文件,只准农民用油菜籽、黄豆兑油,不准外销,要保证泰州市区居民计划油供应和省里调拨。 我傻了眼:从高邮嵇庄行船近150里水路来泰州。换不回油,怎么向乡亲们交代?我瞄准一个用菜籽兑油的农民协商:6斤高邮香大米换他一斤菜油。他验看了我们带的大米,勉强换出2斤菜油。 初战告捷。我干脆站在油厂门前附近岸边一边宣传高邮大米如何香、糯、好吃,一边一口泰州话。大诉插队无油吃的苦经。这二招真灵,肯换油的多起来。一位大妈念叨着:“泰州城里高中生到高邮乡下插队,没有油吃,真可怜呵!”一下给了10斤油,执意只按国家计划粮油价,收了我们45斤大米。 带来的大米居然换了90多斤菜油、豆油上了船,比预期足足多了30斤.我们如释重负:除了保证老牛营养油,每家至少可分到4斤油,足够一年用呐。 换油任务超额完成了,可铲的草皮才薄薄一滩。 妹妹主动帮我们解难。她带我们把船划到西门桥下的烈士陵园。那里少有人迹,河滩的青草茂盛,足有半人高。我们欣喜若狂。和山拿出小锹直跺脚:“早知道青草这么高,带镰刀来割多快!”妹妹去附近的煤球厂借来三把大锹。一铲一大把。傍晚时,船上的青草已堆得满满、高高。 两项任务均大大超额完成,我们心情特别轻松。两个乡亲从未来过泰州,我特地带他俩逛了泰山公园、岳王殿。和里下河地区最大的百货商店——“三面红旗”。(泰州第一百货商场)他俩大开眼界—— 和山说;“从小听岳飞抗金故事,第一次见到岳王殿。活到30几岁,从未出过高邮。从未看到过这么大的商场”小牛更是在“三面红旗”里眼花缭乱,流年忘返。…… 其实那时名噪里下河、首出一指的泰州“三面红旗”百货商场还抵不上今天一个乡镇中心商场的商品多呀! 因我参加口河宣传队演出,没有回家过春节。妈妈见我太瘦、太疲惫,执意要我在家多休息几天。 可是春耕大忙,老水牛和社员们正翘首盼望着食油补充精力;正眼巴巴盼着如此肥嫩的青草,搪草粪呢!我们必须立即返回。
白天妹妹特地去肉联厂买了不少制出口肉剩下的鸡架、猪肘骨,熬汤,妈妈又借肉票买了2斤肥膘肉红烧。当晚为我们饯行。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爸、妈、妹妹、小侄女一齐送我们上船。妈妈又递上一包京江脐(一种2分钱一只的六角食品)。 小船划到西仓桥拐弯,我回首工人新村低矮的家,妈妈还站在河边用手帕擦着眼泪目送着我们。 我的鼻子一酸——再见了,妈妈!再见了,故乡!我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何时才能毕业,长久回到你的身边?…… 回高邮的路上,船上割的青草草堆太高、太满,划桨困难。和山说,我出大力、立大功了,让我掌舵,兼烧饭,由他俩背纤。但行船才20里,又刮起西北风。逆水行舟,高高的青草堆,犹如风帆每迈一步都很艰难。本来已近船帮的河水掀起大浪,每每激到船上。我怕翻船,和山才同意让我换他背纤。从泰州回高邮,水路又是150华里,我们三人硬是背着纤一步一步走下来。 船回到口河嵇庄时,已是第三天傍晚。一见换油的船满载而归,队长破例提前收工。听说多换了30多斤油,每户可分到四、五斤豆油、菜油,乡亲们又喜又愁:能有几家有大油瓶来装? 队长拍板: 按照每户平均4斤油计划称出64斤油,供社员购配。其余留队里滋补耕牛。每户先分1斤,另外48 斤油待夏收夏种结束,按照双枪大忙各户的出工多少分配。几户劳力少的反对意见未能改变队长决定。16户新老社员当场欢天喜地每家先分了1斤香喷喷的豆油。其余的48斤油和老牛的滋补油,当着各户代表的面,装进两个坛子,坛口扎两层塑布,又横竖贴两张封条。队长让我第一个在封条上签字,他和队委们依次盖章或捺指印。然后一同抬进仓库,由我这个兼职保管员负责保管、称出。 那高高一船肥嫩的青草,搪出发酵的草粪,肥效明显提高。大队还专门招集全大队22个生产队长第一次来嵇庄---这个全大队也是全公社最偏远、最贫穷的生产队开了积绿肥现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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