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忠奸观念

狼房

奇怪的忠奸观念     文化大革命正轰轰烈烈的时候，我请我的爷爷听了一场京戏：革命样版戏“智取威虎山”，其中剧中杨子荣的扮演者是内蒙古京剧团的李小春，真是名戏名角演出效果就是不一般。我看的很是兴奋,散戏回家的路上还是兴致勃勃的给爷爷讲解有关的妙处，我祖籍山东，我们家乡听豫剧多听京剧少,我唯恐爷爷对样板戏的理解不能深入，一路说啊说啊，爷爷至终不语，到家很长时间好像还是沉思。我不由的有些奇怪便问爷爷对样板戏能否理解，爷爷终于叹道：    “奶奶，小炉匠是个忠臣，咋这个扮相，座山雕不能识忠奸，那不得完吗，他是不明啊……”     我的天哪，我爷爷看了半天不仅没有受到什么教育，反而认为整出戏没有给小炉匠这个忠臣应有的待遇十分不公---你说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现在想想我们老家的那些小村百姓是很喜欢论个忠奸的,大家都佩服忠臣看不起奸臣，至于为哪一朝哪一代是明主还是昏君都不要紧，但是为臣一定要忠，君你不能挑啊，那有挑君的道理啊！这个“臣”是个什么东西没有多少人认真探讨，好像就是食谁的俸禄就应该给谁尽职吧，跟着谁就应该跟定谁，不能中途变卦！     小炉匠至死不肯背叛座山雕，当然是忠臣啊，这个标准看起来很简单，其实真正掌握起来很难，有些事需要时间的证明的。白居易老先人就告诉我们辨别忠奸着急不得：“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才需待七年期”还举了周公、王莽的例子“周公恐惧留言后，王莽谦恭未篡时，倘使当初身便死，一生忠奸有谁知！”可是我们老家的人看问题简单，喜欢表面化，忠臣奸臣好像大家共同认可了就是了,理由也不需要很多。     文化大革命中学校停了课我回到了老家，大家说我普通话说的好，要求我每天给大家读一段报，这当然不是什么难事，我每天晚上在牛棚（就是饲养牛的大屋，大家每天晚上在那里记工分，说闲话，不是关走资派的地方。）读报，大家都爱听，读完了，还要让我讲讲。我有个本家大爷特别关心国家大事，经常和我讨论讨论，他当时年龄就很大了，在我们村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年轻时到口外拉骆驼去过库仑（乌兰巴托），他虽然不识字，但是尊敬识字的人，给我说话还老是“见教见教”的十分客气。我的这个大娘脚裹的不太好，比较大，人送外号“骆驼蹄”，这个大爷有时候找不着大娘了也是问：“见俺家骆驼蹄了没有？”，众人皆笑，这个大爷的口无遮拦可见一斑。     有一天我又读报，报上是说林付主席如何如何，还配有大付的照片，可是大爷听的很不耐烦，老是咳嗽说话要我先念别的，过了一会干脆把我拉出来用手指点了半天林付主席的头像：“奸臣，长的一副奸臣像…..”吓我一大跳急忙制止，他老先生手一背走了。我回家说及此事，爷爷奶奶姑姑叔叔大家都知道，说他特看不上林付主席，至于什么原因别的也没有，就是看不上他的长相，说他长的“尖嘴猴腮，突眉惺眼，鼻带鹰勾全没有一点忠臣之像，一看就是奸臣”。以后再有副主席的报纸我就不拿去读了，万一大爷说道多了岂不惹祸，后来我又多次碰到大爷说林副主席是奸臣，有时明说有时候暗说，而且每次说得很认真并非玩笑，忧国忧民之心甚是凝重。当然他说就说了，没有人和他抬杠也没有人给上级报告，也没有人打他反革命，看来全村人都对林副主席的长相有点看不上，要是举报大爷也不是什么忠臣所为，竟都由他说去。     不久“9.13”事件出了，本来再怎么说林副也无所谓了，但是大爷绝口不再提，我们村也没有人议论，好像在大家的心目中早知如此没有啥新鲜了。     当然，只以相貌论忠奸恐怕过于简单，大爷不知林副年少时是何等英俊倜傥，跟随毛老先人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如说他不忠我总不大信。中国自有共产党以来为了夺取政权但凡数的上的有名的大战役，林氏不参加的很少，从井冈山打到陕北打到平型关，从四平街打到云南打到海南岛，有些将帅名气很大若论战功恐不及林之一毛呢。而且林之用人只论战功，选贤用材不局一格，56年挂上将星的千人之中将近半数出其门下，多是英勇无畏的悍将，而且终生廉洁不爱黄白，也没有听说过有多少风流韵事。     就是这么个人因病没去朝鲜被说成临阵怯敌，至终在温都尔汗灰飞烟灭，而后在文革中但凡挨整的将帅都说自己是受了林的迫害，众口烁金成全了我大爷的预见，呜呼哀哉！     当然对于历史人物我们都可以评说，也不用担心他会跳起来把我们如何如何，忠奸这个词现在也没有人用了，谈这个词的必是老朽无疑。现在流行的是“高兴就好”，我想这个“高兴”大概是让自己“高兴”吧，不是让别人“高兴”吧，为了自己“高兴”牺牲别人大概也是允许的吧，要不然：“大爷我不高兴”怎么办！所以啊，什么领导，都是鸡巴，当面唯唯扭脸就骂，什么老板都是吸血鬼，别看我毕恭毕敬抽空绑架了你，叫你家钱财悉数归我，什么东家，说我这也不对那也不行，把你儿子给卖了，叫你知道姑奶奶的厉害，惹我不高兴,哼…..！    这个世界有点怪，有点像李黑的时代：翻手为云复手雨，纷纷轻薄何需怪，忠义贞操如粪土，怎么高兴怎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