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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磨·那蹲·那老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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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7 10:00:0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张翟西滨 于 2017-12-7 10:09 编辑

那磨·那蹲·那老碗
那磨
兄弟几个围山转,
千里万里路不远;
雷声隆隆不下雨,
雪花飘飘天不寒。
       这个谜语的谜底,则是过去乡村常见的——石磨。
       磨坊,当年必不可少,各生产队都有。承担着家家户户加工口粮的任务,有求必应,不分昼夜,随叫随到,分红算账。   
       我们知青点左边就是生产队唯一的磨坊,常年固定着一位磨面的社员,无论昼夜总能听到磨坊声声,有时觉得蛮有生活气息,有时噪音又令人心烦意乱。雨雪天不出工或年前磨坊门前总有不少人家排队等候,你来我往,热闹非凡。手提的、肩扛的、也有用架子车拉着粮食的,其目的将黄灿灿、圆滚滚的苞谷、小麦磨成面粉,供人享用。我带着好奇心到磨坊转悠,屋顶低矮,几乎沉陷。显然,年久失修。走到门口,里面幽暗,拾级而下,如同落入深坑,面积不大,也就10来平米,正中竖立着近乎一人高的小型电动磨面机(比水磨、石磨有进化),四周供人转圈巡察,最上方是方口漏斗,粮食从漏斗倒入,旁边有一大一小、两个圆轮,靠马达和传输带上下运转加工成面粉,房屋三角木架落满粉尘和蜘蛛网,周围墙壁用手轻抹,满手沾尘。我留意到,唯独一盏15瓦的灯泡,早已被尘埃包裹,散发出微弱的亮光。而加工面粉的社员皆会当帮手,一会儿垫起脚尖倾倒粮食,一会儿双手张开口袋分装面粉,脚手不闲,不亦乐乎。我问:“100斤麦,能磨出多少面?”社员答:“八九十斤”。我仔细看木斗里的面粉粗糙略黑。难道不能把面粉磨白些吗?社员回答:“好娃哩,舍不得么!”
       看着社员“惜粮如金”的生活窘境,我百思不得其解。农谚说得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缘何汗滴八瓣,土里刨食的农民得不到足够的粮食,乃至填不饱肚子呢?我清楚地记得,一料庄稼入库,要缴纳一定数额的公粮,其实亦就是农业税。据史料记载,农业税始于春秋时期鲁国的“初税亩”,可说农业税是经历了两千多年的古老税种,是国家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也就是老百姓习惯上称的“皇粮国税”。我多次跟随队上大车缴过公粮,那时候有农业税、乡统筹、村提留等名目繁多的摊派。公社为了完成“任务”,就把这些征收折合成粮食任务分到各大队,大队又如法炮制到各小队,是“硬指标,死命令”。农民负担较重,日子紧巴巴的。即便有粮食富裕户,也不能随意交易,因粮食是国家“统购统销”物资,黑市交易属“投机倒把”行为,是重拳打击的对象。也许知青点离磨坊近,我时常耳闻目睹到,社员们指着村里的孩子谆谆教诲:“你要好好念书啊,将来做个公家人,就能吃上皇粮咧!”殷殷之情,溢于言表。
       记得有一回过年,我把分的麦子,磨成了“富强粉”(100斤麦磨出六七十斤精粉),白面带回家,就让母亲用我的劳动果实为全家人擀面,母亲每挖一小碗面,我就用绳扎紧一次面袋,接连重复了三次,母亲见我吝惜的样子,笑着说:“真知道爱惜粮食了。”
       的确,过去上学,吃不完的馍,随手就扔了。经过农村亲身历练,我终于明白:“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之古训。
       磨坊声声,声声磨坊。听的久了,看的多了,我多少从中悟出点什么。是啊!那旋转的电磨,期望碾碎生活的磕绊,温润幸福的日子,痴望为农家儿女碾平成长苦旅,人生的每一次痛苦仅是一些擦痕,如同磨坊里那坑坑洼洼的磨道,再苦再难再艰辛,也得载着美梦可着劲旋转……
那蹲
       蹲,关中人俗称“圪蹴”。是咱老陕的方言土语,亦是长安十大怪中第六怪“板凳不坐圪蹴下”。其中对“圪蹴”的解释:“两腿向前弯,屁股朝下与膝盖齐,不立不坐的姿势”。
       插队那会儿,常见社员们在房前屋后,场院地头,三五成堆,谈笑风生,圪蹴浪谝。我伫立一旁,默听乡下人闲聊,站的久了,社员总会劝我:“站着多生分,还是圪蹴下,咱大伙一块谝。”我被劝的不好意思,硬着头皮圪蹴,没过几分钟,蹲的不舒服,猛一站立,眼发花,头发蒙,极不适应,由不得“鹤立鸡群”。社员发话道,你们知青到咱乡下,往后就像习武之人,“蹲功”必不可少哇!
       后来,我发现,“圪蹴”不仅是一种蹲功,且早有出处。我国著名的秧歌剧《夫妻识字》中有表述:“认字就不能欠账,你乍给老老实实地圪蹴到那搭认字去。”怪不得,当年,在社员家少见板凳,多见条凳,且有人还圪蹴在条凳上饭。再说大伙儿扛着镢、锄、锨下地劳作,谁会带上板凳地头歇息?倘若如此,岂不应了社员那句歇后语:“长虫戴草帽——装细活人哩。”看来,人在乡下,这一“蹲功”还真得好好学,偷偷练。
       常言道,到山里砍柴,到河里脱鞋。入乡随俗,时间久了,我的“蹲功”见涨。村口队上若开短会,我顺墙圪蹴;下地劳动间隙,我地头圪蹴;收工到知青大灶买罢饭,门外大树下或院子里,我圪蹴着吃,别说,那阵势,简直是一道“圪蹴”文化风景线,各队男男女女知青,三五一伙,圪蹴一蛋,头晌干啥活?午晌又做啥?你一言,他一语,谝的美!如若几天未见,个别知青刚从城里返队,大家都会主动凑前,打问城里又何新情况、新鲜事?真的,大家不约而同练就的圪蹴功夫都不差。
       春寒料峭。一次,不经意间,我发现大队部门前竖着一个孤零零的碌,白里透青,渠纹清晰,虽久经风雨,却凸显矍铄。我不自觉圪蹴在上面晒暖阳,顿觉暖意融融,舒心惬意,引得路人冲我开心一笑。个别混熟的社员蛮“砸呱”(调侃、戏谑):“嗬!蹲出高水平咧。”
       圪蹴,是关中农村的习俗,也是一种生活状态。更重要的使我从中学会“与人打成一片”的处事之道。凡人不可能游离人群之外,脱离现实生活,要生活,就要与人打交道;要打交道,就要融入当地的风俗习惯,圪蹴其中,交心交友,沾上土气,一团和气。
       直到今天,我就爱蹲,多半是那时养成的“毛病”。街上看人家下棋打牌,一蹲能蹲半个多小时;家中吃饭,围着茶几,有凳不坐,圪蹴着吃,常惹家人讨嫌、抱怨。我常想,在那日渐消退的方言语境里,如同我们知青从遥远的山村返城,何其渺小?如同我们早年练就的圪蹴习性,秉性难移?
      多年后,我从报端欣喜地看到一篇报道:“当年,时任河北正定县长的程宝怀回忆道,习近平同志也曾‘圪蹴着吃饭’,还总结出圪蹴吃饭的几个好处:一是边吃边聊,跟开座谈会差不多;二是可以互相监督;三是可以不搞特殊。这反映了习总书记正定任职时与干部群众的融洽关系,体现了他与普通干部群众的平等意识,洒脱脱一介平民形象。”
       鄙人孤陋寡闻,凡夫俗子。如今,重温土里土气“圪蹴”一词,忍不住感叹:这绝不是一个简单、一时半会儿能说清言明的命题。
那老碗
       民以食为天。广袤的八百里秦川,自古便有“碗盆分不开,三餐如戏台”的饮食习惯。吃饭时人们端着宛若脸盆的饭碗,聚在村中大树下或某个场地,圪蹴一起,边吃边聊。俗称:“老碗会”。纯属地地道道、活灵活现的一幅乡村民俗画卷。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记得我不由自主加入“老碗会”,还是在知青大灶停办,小队知青各立门户,单独开小灶的时候。一天三晌,体力劳作,再苦再累,火要生,饭要吃,用知青的话说,“吃饱肚子不想家”。我们三个男知青合伙开灶,分工明确,一人和面,一人炒菜,我主要是拉风箱、烧地灶,虽是粗茶淡饭,缺油少菜,大家有滋有味,其乐融融。
       要说对“老碗会”的熟悉,真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起初,每当到村中唯一的供销合作社打酱油、买食盐,路途总能见到男女老少蹲在一起,捧着老碗,有端然面的,吃苞谷的,也有夹一口别人的酸黄菜,干馍的,相互说笑,胡说浪谝。我对这种露天吃饭方式,看不惯,总觉起风扬尘,不大卫生。有时,我们知青唠起此事,也都认同这一观点。“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凡人毕竟有各自的生活习惯。这人啊挺怪!知青上山下乡本应改造环境,结果呢让环境把人改造了。在农村待久咧,许多看不惯、理还乱的现象,见多不怪,习以为常。后来,吃罢饭,我也不由自主往“老碗会”里钻,人多热闹么!
      “老碗会”是自然形成,不请自到。关中人爱用大老碗,一是常年干苦力活,油水少,饭量大,若用小碗几下就扒光了;二是一日三餐,男劳力都习惯把饭碗端到屋外路边露天的“老碗会”上,蹲在那里,和邻里乡亲一起吃,一顿一老碗,不用盛二回。有人摆凳不坐,蹲在长条凳上或碌上,登高望远,垂头猛咥夏天一般多在宽敞、通风、树阴浓密的凉爽处;深秋和冬天,则在避风、向阳的暖和处;除了下雨和北风呼啸外,几乎每天早饭、午饭时分,许多不约而同的“老碗会”,或一字排开,或围成圈。有的一手捧着黑底白釉大老碗,一手攥着一个馍,“唏溜溜”喝口苞谷,再大口嚼着馍,一阵清风掠过,偶有碗中肉香飘溢,自豪地将捞面挑得高高的,发出“哧溜溜”的声响;有的从碗底翻出一个荷包蛋,带着炫耀的口吻:“把他家的,老婆给咱碗里放了一个蛋!”惹得大家“砸话”蛮撂,欢声笑语。
       我发现:人们自行选择一个位置或蹲,或脱下一只布鞋朝屁股下一垫,边吃边聊。谝的内容无边无际:上自日月星斗,下至小猫小狗;预报阴晴雨雪,评论喋喋不休……手中端着老碗,嘴里信口胡谝,不计工分,不纳粮款,不究出处,不查字典。所说的皆是人们喜闻乐见的故事和新闻,或本村外村发生的新鲜事,不乏获取各种生活情趣和有益知识。其实,“老碗会”虽是乡下人一个自发的饭局聚会,但充满了团结友爱、亲如一家的大家庭氛围。谁家自留地干旱,该浇水施肥咧;谁家打围墙缺人手,当下就指定帮手,远亲不如近邻嘛……
       一晃,四十年过去了,如今经济飞速发展,人民生活蒸蒸日上,不知咋的?久居都市,日子富裕了,人与人之间的交际、亲情却少多了,家家户户防盗门、防盗窗和防盗网,像“牢笼”似的,把人当贼防,断了交情,少了串门,乃至邻家亦“庐山难识真面目”、“老死不相往来”。
       每每念及,我真真切切怀念那盛满浓浓乡音乡情的“老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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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7-12-8 09:12:32 | 只看该作者
村村有磨识艰难,
学会圪蹴不简单,
积极参加老碗会,
凑上热闹自寻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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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17-12-8 22:11:08 | 只看该作者
      “村村有磨识艰难,学会圪蹴不简单,积极参加老碗会,凑上热闹自寻欢。”诗评精彩!磨、圪蹴、老碗会皆是当年一幅盛行的乡村原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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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9 18:52:40 | 只看该作者
在陕北插队,磨盘、碾子、毛驴常用,米面加工离不了。圪蹴的习惯和关中一样。吃饭的时候,每人端着一个很大的碗,站在硷坢上一边聊天一边吃,我在老乡家吃派饭的时候,也曾经加入过这个行列,感觉人多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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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0 20:28:1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张翟西滨 于 2017-12-11 21:28 编辑

      不知什么原因,找不到中知网页面,只好手机回复,谢山杏儿版主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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