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翟西滨 于 2018-1-26 10:21 编辑
那晚 那是晚苞谷吐穗的时节。 一天,刚吃罢晚饭,忽听门外传唤我和另一知青的名字,嗓音急促,声声刺耳。我俩忙走出房门,原来是大队民兵连长,未等我俩开言,他急急火火派我俩速将五队社员小宝(化名),押送至公社,交由一名武装干事。他叮嘱,交接完毕,立马返回。本想多问,欲言又止,我从未经历押送“人犯”之事,心里咯噔,岂敢不从,闹不好会“上纲上线”,引火烧身。 那会儿,在我们知青眼里,人高马大的民兵连长恶煞的很,人见人怕,试想“收拾人”的人么,专治“地、富、反、坏、右”和村里的“歪娃、地头蛇、村盖子”。事不宜迟,不容多虑,我俩跟民兵连长端直朝村西头5队奔去。 来到小宝家,厦子房木窗棂玻璃上,大红的“囍”字映入眼帘,格外醒目。小宝媳妇一脸愁容,正为他收拾行囊,显然,新婚不久,喜尽悲来,我内心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这时民兵连长冲小宝严肃又关切地说:“去咧,好好反省。”小宝默不作声,一手将捆绑好的被褥搭肩头,一手拎起洗漱用品,面无表情。我发现小宝媳妇用袖子抹泪并无交流,场景跟生离死别似的;小宝头也没回,跟着我们出了头门。我顿生怜悯,也能感知小宝内心并不平静…… 我村离公社五里路,不远不近,全是土路,坑坑洼洼、磕磕绊绊,乡间小路不好走哇,中间路过贺家村,还要下大坡、爬陡坡,平时大白天到公社赶集或办事,徒步也得半个时辰,走夜路时间更长。3人出了村,天麻茬黑,我们俩知青一左一右,把小宝夹在中间,这么做是民兵连长早有交待,並排前行,惟恐拉下,论个头我们三人差不多,论年龄小宝比我俩大几岁。夜色里,我才向小宝追问:“犯啥事咧?要把你往公社送。”小宝谙知与我们知青毫无瓜葛,终于开腔:“只因倒腾点粮食,做点小买卖,让日子好一点。”嗬!张口就是“三点”,我明白了,按“投机倒把”论处。如今看来,这根本不是事。岂知,那年月,诸如:倒买倒卖、黑市交易,从中牟利等不法行为,实属顶风作案,“资本主义尾巴”非割掉不行,也是重点打击处理的对象。 通往公社的路,黑麻咕咚,恰逢浇苞谷地当口,白天水漫金山,月夜看上去地是干干的,其实水早已渗入路面,稍不慎陷进去弄得你两腿泥水。有时还得“鲤鱼跳龙门”。西北风掠过,路两边一人高的苞谷地,发出“哗哗”响动,冷嗖嗖,阴森森,总像有人半路截道,加之,又是押送“人犯”,环顾四周,惊恐不已。正在这时,透着月光,小宝把肩头的被褥和手里的东西往路边一丢,对我俩说,“进地解个手。”他话音刚落,不知另一伙伴咋想,顿时,我心一揪,本能反应:该不会想脱逃吧!我冲同伴高声说:“走,咱一块方便。”其实,自己真不需“方便”,怕万一闪失,不好交差呀!的确,小宝人还老实,地里撒泡尿就出来了,一路平安抵达目的地。 公社坐东朝西,院子不大也不小,南北自西向东两排,砖柱土坯结构的办公用房,屋檐昏暗的圆罩灯光下,武装干事用手指认一下:“你就是小宝?”小宝点点头。二话没说,他把我们3人带到公社后院的一间平房,一把钥匙将陈旧的双开木门捅开,这时我探头探脑,10平米的房内空空如也,一盏15瓦的灯泡悬挂正中屋梁,落满尘埃,散发弱光,靠墙角地面铺有“半拃高”的麦草,武装干事冲小宝训诫道:“你把被褥铺麦草上,昼夜好好闭门思过!”心想,这不是关禁闭么。这时,我才留意到,小宝双腿在抖动,不知是冷,还是恐惧。说完又对我俩说:“好咧,你俩回吧!”当我俩走出房门的一刹那,蓦然回首,只见武装干事“咔嚓”一声把小宝锁入房中。 夜沉沉,风嗖嗖,不知咋了,我浑身哆嗦打寒颤,由不得两人加快步伐。 那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民兵连长的“反省”、小宝的无助、媳妇的抹泪和武装干事的“闭门思过”,一句句,一幕幕,总在眼前闪现。扪心自问:不就是做个小买卖、图个好日子吗?如此“反省”、“闭门思过”,跟坐“牢”有啥区别呢? 那情 岁月把眷恋的影子,拖成修长而又曲折的色块,回想心中的感情线,真的,我几乎毫无色斑。 插队那会儿,知青毕竟都是少男少女,情萌心动,在所难免。对于当年的我们,政治荣誉是首位,爱情不知排几何。我白纸一张,未留痕迹,岂敢轻而易举、随心所欲打开这扇门! 当年,我所在的大队有近百号知青,分散8个生产队,男女比例几乎各半,忙时不见人,闲时乱串门。劳作辛苦一天,不像社员还要喂猪、养鸡等干家务,一些男女知青结伴儿串门,不足为奇,“男女搭配,有滋有味”。单调的日子,枯燥的生活,很容易彼此拉近距离。吃罢晚饭,有的知青总爱到对脾气、合得来的知青点走一走、坐一坐、聊一聊,城里有啥新鲜事,小队最近忙些啥。尤其女知青相聚,总爱喋喋不休,这个说,蛤蜊油抹手好,那个道,雪花膏搽脸好!谁穿了一件新颖美观的衣服,立马啧啧赞叹,成为议论的焦点和话题;女知青头式多见两条长辫,或梳成马尾辫,也有盘头挽结,再别一两个带图案的塑料发卡,给我的直觉,女知青好梳妆、爱打扮。真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乍一看,白白净净、花枝招展“蛮心疼的”(方言:好看意思)。哪像我们男知青一天到晚,灰头土脸,扑西来嗨(方言:邋遢),头发长的能梳辫子。 月上树梢头,人约黄昏后。爱是掩饰不住的。后来,我在村中总能见到几位出双入对的知青,大灶吃饭在一起,看露天电影在一起,即便回城也一路同行。每到月光皎洁的夜晚,轻风拂面,格外凉爽。初恋男女知青如同久别重逢依偎在土路旁的树林里窃窃私语,谈笑风生。天上月明星稀,身上露水点点,也丝毫不觉冷,总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显然,走的近,关系非一般。那会儿,青春芳华,有的女知青生病了,个别男知青倍加上心,无微不至,早晚熬中药、跑前跑后买好吃的,甚至工也不出了,全天陪护,不离左右;男知青大都不爱动手做饭,做一顿吃一天,那是习以为常,个别男知青动不动就到心仪的女知青房间蹭饭,囊中羞涩,内心富有,涌动青春的激流,像一池不平静的秋水,从微波涟漪到泛起阵阵波澜,哪怕借钱也要隔三差五拎点新鲜菜或米面油,俘获芳心;个别女知青远离城市和父母,交个男友,权当受气遭欺时,身边有个“愣头青”、“保护神”,无人敢欺,没人敢惹。而作为男知青在枯燥乏味的乡村,能遇到异性朋友,乃至交上“桃花运”,真是身心愉悦和慰藉。各自的心灵从此有了依托,觉得在这个大千世界上,能够爱一个人并被一个人所爱,是多么幸福和甜蜜!但双方很少深思熟虑由恋爱到结婚,还有一个漫长的等待、考验过程。一见钟情,一时快活,很容易心旌萌动,心心相印;在知青眼里再正常不过了,而有些保守传统的社员看不惯、理还乱,指指点点,背后议论,尤其个别男女知青嫌大灶饭菜不好吃,时常两人开小灶,给人的印象俨然小夫妻,用社员的话说:“没成家就一个锅里搅开了,有的早都住到一起咧。” 我们小队3名男知青,同吃同住同劳动,或许十分投缘,或许上天安排,平时很少串门,与女知青交往甚少,不是清高自大不合群,并非不食人间烟火,我们私下常交流,形成共识,在农村谈情说爱为时尚早,犹如“流水中的木头——极不稳定”。其一、我们不是“扎根派”,也不知何时返城?奔向何方?其二、不知别人家长有无交待,我父母早有告诫,插队期间不许谈恋爱,工作以后再说。我深知,去向不明睁眼瞎,工作没得变数大。其三、一些回城工作的老知青,也言传身教,本来早已交际的恋人,由于因家境、地域和工种等现实问题困扰,不得不各奔东西,另觅新欢。 邻村我熟知的一位男知青在农村插队4年,与一位女知青交往了4年,天作地合,日久生情,在我看来,可谓,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后来招工返城,一个进了省城,一个进了咸阳城,按理距离产生美,岂知时间不长,不欢而散,分道扬镳。究其因:“女大十八变。”插队岁月,耳闻目睹不少悲欢离合的人和事。有女知青“移情别恋”踢开男的,男知青责骂:“狐狸精!”也有男知青“海誓山盟”甩落女的,女知青痛斥:“白眼狼!” 凡人不得不想,感情这东西,实乃彼此仰慕的一种情愫,一种牵挂,一种思念,一种煎熬,有甜蜜,有痛苦,更有爱恨交加,心力交瘁。想留,却举手无力;想放,又万般不舍。或许“抓”和“放”之间,无论谁对与谁错,唯有闭目养神,随缘而安。但情人眼里出西施。事实上,旁人看好的,不一定有好结局;不被人看好的,未必走不到一起。 感情像个谜,时而欢笑,时而哭泣。我以为,当年不少知青太单纯、太稚嫩。是友情还是爱情,我也说不上来,大概是糊涂的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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