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个乖孩子,学习不用功,还顽劣,经常闯祸。挨家长训斥是家常便饭。 那是在1966年,寒冬来月。正值文革进入高潮,一天晚上。 父亲照例坐在床边,摆放他的扑克牌,一会儿摆开了,一会摆不开,骂声和训斥声随着扑克牌的开与不开时高时低。我像平时那样低头立在床边,耳朵暂时全聋,对他的言辞充耳不闻,一心期盼着他的扑克牌回回都能摆开,让我少受几句斥责。 看看你二姐,多有成就,多了不起,考上了清华大学,德智体全面发展,而且为那么人正直,各方面那么优秀,你要像她那样。。。。。。 提谁也别提我二姐,考进清华大学就了不起了吗?入选学校乒乓球队就了不起了吗?我小学升中学考试,你还不让我填写男四中志愿呢,非说我考不上,结果怎么样?我语文,算数考了双百满分,考上第一志愿。我心里不服气,但仍然不敢顶嘴,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床上的扑克牌越摆越不顺,爸爸因为摆扑克不顺手声音变得而越来越高,我的心情也越来越沮丧。 哼,当我还是那个因为考试不及格不得不挨家长骂的小学生吗,我现在是文革中的红卫兵小将了,而爸爸呢,他走资本主义道路。正在接受批判,在被斗争,甚至还要在机关扫厕所。还像过去那样耀武扬威吗?还把我当三孙子似的狠骂一顿吗?我现在身份不同了,我要造反了。 这么想着,身上像是被一种力量驱动着,我忽然抬头,抓起一件棉袄,一扭身冲向大门,拧开家门冲进漆黑的楼道。我已经顾不上父亲惊讶的目光了,我已经听不到父亲的怒喝了,外面正值隆冬,北风呼啸,雪花飘飘,我穿上棉袄,钻进外面的一片漆黑和寒冷之中。丝毫没想起今晚在哪里吃饭,在哪里睡觉。 学校的教室黑暗,寒冷,由于文化革命,许多窗户已经没有了玻璃,一片破败的景象。但我无处可去,教室是我唯一熟悉,也唯一能找到的藏身之所。小时候逃跑,我曾经躲进大院的幼儿园,偷吃孩子们的剩饭,但那可是在夏天啊。 但现在,窗外北风呼啸,市内冰寒彻骨。这是我今晚唯一的栖身之地,天下之大,竟无我的容身之所,除非回家向父亲认错,那是我无论如何做不到的啊。一咬牙,我早忘记了肚子的饥饿,捡起一块砖头,我把棉袄一半铺,一半盖,既当褥子,又当被子。一夜饥寒交迫,哆哆嗦嗦着忍着凑合一夜,第二天依然饿着,好在不上课,但到了下雾还是忍受不住,趁父母白天上班,家里没人的机会,偷偷溜回去,把干面掺上水,做成饼的样子,找照瓢画葫芦烙起来,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做饭,一会功夫,焦糊味飘出来,赶紧出锅,饼已经成焦黑色了。饥饿之中,也顾不上生熟,住起来就吃,居然吃了三张。觉得肚子饱了。就水管子喝口凉水,又跑出家门,回到学校。第二天晚上情况已经好转,我找到几个住校的同学,在他们的宿舍里挤出一块地方,打算继续奥下气。但天黑时分,父母一脸悲哀地来到学生宿舍,带来了铺盖,并且把十元钱塞到我手里。铺盖的温暖和十元钱诱惑着我,但我立场坚定,就是不要。爸爸在这种时候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我,我心中不平,下定决心坚持到底,父母最后拧不过我,只好把铺盖和十元钱都留给同学,千般不舍地离开了,从此,我的逍遥日子开始了。 我在学生宿舍找到一张空床,把姐姐那辆经常掉链子的20自行车偷带出来,每天东逛逛西逛逛,过上了无牵无挂的悠闲日子,那时候,各学校已经停课,老师们也都没有了踪影,整个学校,都成了我们这些逍遥学生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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