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木匠生涯》第十八章‘负罪’回归之一 作者董连峰

连峰

第十八章、‘负罪’回归

    返回连队的路途并不遥远，区区七里多地的路程，放开脚步，不过五十分钟上下的时间便可轻松到达了。然而，激愤、屈辱与茫然、不安等复杂的心情，正如被打翻了的五味瓶，酸咸苦涩辣都在自己极度脆弱的内心中，不断地奔涌翻腾，此消而彼长，使我痛苦不堪，迈出的步伐也越来越沉重了。我想不清楚，自己究竟该如何去面对连队领导和战友们质疑的目光，我真希望这是一次永远都没有穷尽的旅途，彻底避开眼前的一切，就这样糊里糊涂地一路走下去。

    我同样想不清楚，蒋干事如此为人，如此行事，非但无人过问，无人追究，却把我无端地绑定在耻辱柱上，让我做了一个不清不白的牺牲品，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为所欲为，滥用手中的权利呢？领导们为什么会如此毫无原则地处理问题，这又是在鼓励什么，反对什么呢？难道这样的人不需要批评，不需要惩戒吗？如果任由蒋干事之流继续胡作非为，其结果只能让他和他这样的人今后更加有恃无恐地去任意践踏制度的尊严，败坏党的声誉，也会极大地助长各种歪风邪气在社会上肆意滋生和蔓延，党心、民心、民意乃至国运都会因此而受到严重的损害，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领导们心里不清楚吗？

    我更想不清楚，郭干事明明是个有觉悟、有理性，也是一个光明磊落、讲原则、有正义感的人，却又为何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但做了把我推向黑暗深渊的积极推手，同时也把不正之风当作顺水人情，拱手送给了蒋干事这种行为不端的人。这其中的原因，难道仅仅是因为我顶撞了上级领导那么简单吗？

    在愤怒与屈辱混杂的沮丧情绪中，我的头脑中时而是一片空白，时而又是一片混乱。我无法理清，更无法回答心中不断闪现出的这些看似简单，却又极难消除的心理问题。

    背负着行李，又承受着远比行李更为沉重的思想压力，我似乎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自己的步伐原本就不该走得太快。渐渐地，我感到汗水已经挂在了脸上，但是，凉气却依然贯穿了我的全身。

雪后，广袤无垠的田野里一片素白，没有一丝的生机。若阴若晴的天空中灰雾蒙蒙的，全然不如往日那般湛蓝清澈，空气沉闷，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就连午后时隐时现的阳光也是懒懒散散的，透过淡薄的云气，闪烁出惨淡的晕光，全无些气力，又格外吝啬似的，绝不肯给我这失魂落魄的沦落之人一丝一毫的温暖。云气笼罩下的北部阴山山脉，虚影空濛，逶迤缥缈，山巅处涂鸦似的几片乱云，更是让人心生厌恶。茫茫雪原折射出刺眼的冷光，犹如无数只蔑视的冷眼齐齐地盯住了我，总会让我感到芒刺在背一般。松软的、厚厚的积雪，覆盖着从团部通向连队唯一的土路，路上没有任何生命往复的痕迹，只在自己的身后留下了两行长短不一、忽左忽右的足迹，孤零零的，仿佛延伸到了苍凉无边的天际。由此继续前行，出路在何方，哪里又是归宿呢？

    前方所剩的路途终于不远了，原本灰墙红瓦的营区静静地坐落在一片雪白之中，虽然还只是大致的轮廓，我的心中免不了还是怦然一动。那是一种非同寻常的亲切感，惴惴不安中涌动起阵阵的苦涩与兴奋，浓浓的眷恋中夹杂着莫名的惶恐和迟疑。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但脚底突然一滑，连串的趔趄，以及肩上背包连锁的惯性甩动，几乎使我重重地栽倒在雪地上。这也让我再次怒火中烧，双脚交替狠狠地踏跺着雪地，以此恨恨地发泄心中几乎胀满的邪气。

    对我来说，这小小的插曲似乎又是一个不祥的征兆，恍惚觉得，前方的营区里仿佛处处布满了陷阱，人们个个都包藏着祸心，而且，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针对我而设计的。

    我烦躁地自语道：“人若倒霉，不但喝口凉水能塞牙，就连放个小小的蔫屁，或许都会碰巧崩在自己的脚面上！”彗星！灾星？！我的脑海间立刻浮现出那颗闪耀着妖冶光芒的“扫帚星”。是它，在浩瀚宇宙漫长演变的历史长河中，偶然一次与地球亲密而又惊艳的激情邂逅，并把生命之水馈赠给地球，从此便逐步造就了这片洪荒大地上的万物苍生。

    我从来就不信命，更不相信鬼使神差这类不靠谱的无稽之谈。可是，就在不久前，自己还因为有幸亲眼看到了难得一见的彗星，就抑制不住内心的自豪和欣喜，以绝对的自信与师兄弟们争辩过，并且坚称彗星是一颗造福芸芸众生的福星，绝非灾星。然而，尚未隔夜，厄运偏偏就降临到了自己的头顶上，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所谓在劫难逃的宿命吗？尽管我仍然相信那纯属是个巧合，但结结实实地挨了“蒋门神”的一记闷棍，却又让我无法自圆其说，甚至就连自己未来的命运如何都还尚难预测。

    我不信命，因为我始终认为，命运是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虽然这需要智慧，也确有偶然的运气成分，但更多的还是取决于付出。尽管运气和付出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但是两者之间却具有某种紧密的因果关系，你付出了多少，最终都会得到相应的回报，正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天道酬勤，运气也总会青睐那些始终都做好准备的人。闲时聊天常听人说：辛勤耕耘必会收获丰硕的果实！因此我坚信，路就在自己的脚下，只要肯塌下心来，按照自己选定的方向，坚定不移地一路走下去，就一定会抵达充满光明而又理想的彼岸。

    想到这些，我开始反省自己的情绪是否出了问题。既然认定自己无错，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向自己周围的战友们说明一切，又何必如此消沉，如此颓丧，这难道不是懦弱吗？何况自己是在向歪风邪气做斗争，自己的一言一行既无愧于良知，无愧于道义，也无愧于时代精神和人民的需要，那又何必如此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呢？即便自己无视权威，顶撞了领导，但也只是据理力争，自身并无大错可陈，通过认真总结，从中汲取足够的经验教训，使自己在今后遇到问题时更多注重方式方法，切莫再犯急躁的错误也就是了。眼下，自己的当务之急是要丢掉包袱，振奋精神，让自己能以更加积极的热情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这才是积极正确的人生态度。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把挫折当块石头一脚踢开去，别自挫锐气，自毁了前程”，师兄弟小纪的那几句掷地有声的话语，再次震荡在自己的耳边，也强烈震撼着我的心灵。我终于振作了起来了，突然想起了小纪在匆忙中，特意为我抄写的那首临别赠诗，只是由于心情沮丧，当时既不曾留意，也无心拜读。我连忙从衣袋里摸索出那张抄写了苏轼诗词的纸条。纸条几乎已经变成了纸团，这一定是在我失魂落魄的状态中，被我自己下意识地反复揉搓而成的。我连忙小心翼翼地予以展开，纸条上皱痕累累，但字迹依然清晰可辨，但见上面用工整、清秀的铅笔字写着：

        《定风坡》宋·苏轼  / 小纪敬赠：战友剑峰留念并自勉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