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困局
(二)
送饭的车到了,它是一辆带后斗的三轮摩托。两个菜桶一个盖着白布单的笸箩。Z手里拿着刚刚换来的饭票排在一群衣衫不是很干净的同事的后面。他的新工作服太扎眼了,深蓝色劳动布上衣和一条肥大的裤子。两角烙饼一份猪头肉,Z不想吃菜,道理很简单,在农场白菜土豆吃伤了,对于肉他有一种天生的欲望。烙饼卷猪头肉下了肚,端着刚发的白搪瓷碗在饮水桶里接了半碗水,为自己不太充裕的肚子灌灌缝儿。回到工棚里,木板的大炕上已经躺上了好几个人。
“这阵儿没事,”老班长指着木板台子的一边说:“那不有地方,躺上会儿。”
木板台子的边上还给他留着一人能躺下的地方,Z坐在上面没有躺去。已经有人发出了鼾声,头上枕着块包着张废图纸的木方子,抱肩抄手和衣睡去。
“干活了”,Z听出是年轻的工长在喊上班,有几分在农场里喊下地的味道。有人推门进来,:“王师傅,下午等塔吊给瓦工干完活,把二层的圈梁和组合柱打上。”工长在向班长交代下午要干的活。
在工地的一角,在木工电锯棚子的边上,Z和另一个比自己年龄大的工人蹲在地上正在往一个袋子里装垫块。这是一种用水泥砂浆制成的三、五公分厚方正的块状东西。装好半袋,Z在工友的帮助下背在肩上,分量还真不轻。那位在后面托着口袋底儿,Z将袋子背在肩上,从工地的一头走到另一头,才来到楼房的外挂架子旁。顺着木饭铺设的向上的斜坡爬到二楼的平台上,跨过砌好的青砖外墙,双脚才踏上二层顶子的楼板上。放下垫块,Z的肩头和后背已是生疼,头上几近汗滴。拉起钢筋扎好的套子,把垫块放在钢筋的下面。接下来就是要把钉好的盒子里钢筋下面的木削杂物捡拾干净。下午要浇筑的圈梁和柱子要占整个楼座三分之一的长度,刚好在楼的最西头。东边瓦工正在用红色的砖砌楼的二层内墙,弯腰铲灰伸手码砖。青砖在外红砖备里,在Z看来挺有意思。
塔吊在上灰,瓦工的活还没完。在一台咣咣作响圆圆的滚筒搅拌机的后面,在一堆石子和一堆黄沙旁,Z坐在铁质的双轮车边等着开工时刻的到来。三点、三点半,还不见打灰号令下达。
一个高高的个子比Z大几岁的叫大X的发了话:“五点下班,这会儿还没打上灰(砂浆、混泥土搅拌),这不又得加班了。”牢骚满腹愤愤不平的样子。
建筑工地上管搅拌机上料的地方叫做后台,Z和几个工友下午的活(工作)就是给搅拌机供料。两个人推石子,一个推沙子,还有一个站在搅拌机料斗前负责往里倒水泥。楼顶上没来令这四个人正闲着,抽烟、打盹、聊天。大X来到Z面前,他就是刚才和Z一起背垫块上楼的那位。
“你不抽烟?”大X用不解的眼光看着Z。
可不,在农场男的不吸烟的少。Z也不是从来没吸过烟,当拖拉机手那几年常常加班熬夜。干着活时还好,只要是到了半夜一休息眼皮准打架,脑袋昏昏沉沉马上就要睡去。老职工推推Z的的肩膀递过一支烟:来两口管你不困了。Z像老职工那样狠狠地往肚子里咽了两口,拼命的几声咳嗽。Z连忙摆手又把纸烟递了回去,不过他的困意还真的消失了。Z开拖拉机时吸了两年烟,不过后来他又放下了,从此以后没在碰它。
大X是六五年的中专毕业生,从北京去了郑州工作。他原来的工作单位很不错,活不累工作条件也挺好。父母年迈无人照顾,儿子远在千里之外无暇顾及。从七十年代初大X就开始在北京和郑州两地寻早对调的机会。费了不少周折,托人送礼说尽好话才找到建筑公司这么个对调单位。一个在原单位是技术员的他来到工地当上了个灰土工,说白了和壮工没什么区别。也就是大X个高身子骨壮士,只要是工资不少干什么活都一样。用他的话:费了力气还省了脑子呢;再一说,不是回北京照顾父母吗,只为这一件事,值了。
开始打灰了,Z看了看自己的黑盘东风表,刚好是差一刻不到五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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