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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天山雄鹰 于 2014-6-25 09:19 编辑
我的童年时光是在老家度过的。算到现在,我的父亲有40年没和我说过一句话了。埋他时的那堆黄土前碗口粗的梨树,现都已经很粗很粗了。不知道他想过没有他的儿女和我的母亲,倘若 想了,又都想些啥,念叨一些啥。可是我,却在40年间,总是想念我的父亲,想起我小时候父亲对我的训骂和痛打,每每想起我的父亲,都是从他对我痛打开始的。
能记得的第一次痛打是我七岁那年 。学校在镇上的一座老庙里,距家二里多路。那时候,每年的春节之前,父亲都会千方百计存下几块钱,把这几块钱找熟人到乡信用社换成一沓儿崭新的一角的毛票儿,放在他枕头的苇席下,待到大年初一那天,再一人一张、几张地发给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和侄男侄女们。
那一年,父亲要给大家发钱时,那几十上百张一毛的票儿却没有几张了。我无意之中很早就发现在我上学的路上有卖芝麻烧饼的,也是一毛钱一个。每到上学时,总是从那苇席下抽走一张钱买烧饼吃。
就在那一年,从初一到初五,父亲没给我脸色看,更没有打我和骂我,让我高高兴兴过完了一个春节。可到了初六,父亲问我偷钱没有?我说没有。父亲便厉声让我跪下了,又问我一遍,我仍然说没有。父亲就在我脸上打了一耳光。再问我时他更为狠力地朝我脸掴起耳光来。记不起父亲统共打了我多少耳光,直到打的我说偷了为止,他才罢手。我的脸又热又痛,我把实情告诉他后,他再也不说啥,就把头扭到一边去,不再看我和家里所有的人,等他再扭回头时,只见他眼里含着泪。
第二次,是我十岁那年,我和几个同学偷了人家地里的黄瓜。如果是仅仅偷瓜,父亲也不会打我的。主要是因为我们偷了人家菜园中那一季卖黄瓜的钱。人家挨个儿找到我们每个人的家里去,说黄瓜吃了就算了,瓜钱是人家一年的口粮哩,不把钱还给人家,一年的日子就没法过。父亲也许认定那钱是我偷的,必定我有前科。人家刚走,父亲就把门闩上了,让我跪在地上,噼里啪啦把我痛打一顿后,才问我是不是你偷了?因为我真的没偷,直到打得他没有力气了,才坐下直盯盯地望着我。
第三次,父亲是最最应该打我的,应该把我打得头破血流的,可是父亲却没有打我。是我没有让父亲痛打我。那时我已经超过十周岁,到乡公所里玩耍,看见一个乡干部办公室的窗台上放着一个铝盒刮脸刀,我便把手伸进去偷走了,心想,如果有人问我,我就说在路上拾的。
回到家,父亲问我,我说在乡公所大门口拾的。父亲不是一个刨根问底儿的人,我也不再是一个单纯素洁的乡村孩子了。到后来,那个刮脸刀,父亲就长长久久地用将下来,他也非常高兴,好像那是我买给他的礼物一样。直到过了多年后,参加工作回家探亲看见病重的父亲还在用着那把刮脸刀,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楚。我对他说:“下次我给你买把新的吧?”他说:“不用,这不挺好的,结实着哩。”
听到这里,我有些掉眼泪,也和当年打我的父亲一样,把脸扭到了一边。
两年多后,父亲病故了。回家安葬了完了父亲,收拾他的遗物,又看见了那把铝盒刮脸刀。到现在,父亲离开我已有四十年了。活到今天,父亲对我的痛打,竟使我那样感到安慰和幸福。时至今日,我还没有为那次偷盗而懊悔,只是觉得,父亲要是能再对我有一次痛打就好了。父亲如果今天还能如往日一样打我骂我,我该有怎样的安慰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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