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棋中王 于 2015-11-23 17:35 编辑
割稻子 当年插队那会儿,我最打怵割稻子了。尽管千古名句“稻花香里说丰年”、“喜看稻黍千重浪”,把金秋稻收季节描绘的诗情画意一般。不过,倒是“粒粒皆辛苦”更让我刻骨铭心。 我下乡的地方,大部分是水田。每到秋收季节,抢割稻子是生产队主要任务。从开镰这天开始,要大干二十天,骡马高吊,渔副业全停,所有劳力统统下到田里割稻子。 在我眼里,割稻子堪称最累、最苦的农活。而且稍有不慎,时常会被镰刀割到手指。所以,每当割稻子,我就会感到头皮发麻。那个吃苦受累的滋味,对城里长大我来说真是无法想象。早晨天蒙蒙亮,一路打着瞌冲便来到地头,组长给派完垄,前边一眼望不到头的稻子就归你了。寒霜瑟风,饥肠辘辘,伸手触碰冰凉湿漉的稻杆,不禁浑身上下打冷颤。只要一上垄,就一气儿干到傍晌收工。腰像要断了一样疼的直不起来,大腿肌肉拉伤般地酸痛难耐。尤其手指无数次与稻杆摩擦,露出清晰的毛细血管,每次被稻叶尖刺着都像针扎一样疼痛揪心。 人家的稻田地,到了秋收季节,水放干了,再经过一段的晾晒,下地开镰时,早已是干干爽爽了。可在我们那儿,由于地势低洼,稻田里大多还是泥泞不堪,甚至还有积水,给割地增加了不少困难。尽管我们的稻收时间,要比人家推迟半个多月。每当收工时,一个个造的跟泥猴似的,尤其我们知青,跟头把式地就更没个看了。平时干活大都是“卯子工”,大伙都唱“一二一”,也分不出个三六九等来。这一上垄割地,可就应了那句老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了。 好劳力每人拿6根垄,最少的拿4根垄。打头的手法特别快,给大伙分完垄,一猫腰便把众人甩在了后头。知青割地相对都是弱项,远远望去撒后的基本都是知青。好不容易割到了地头,可人家打头的早就歇气儿完事,磨好镰刀,又上垄了。这时,我们只好连轴转,顾不上磨镰刀,也跟着上垄。别看镰刀割稻子不觉得快,可割手倒是飞快,捎上便是血淋淋的口子。所以,但凡被派工割稻子,每人必备三件宝:磨石、布条和线脑。磨石用来磨镰刀,布条和线是用来包扎伤口用的。许多时候,稍有不慎就会被镰刀割手,这时赶紧用小布条包扎缠上用线绑好,既止疼又止血,以至于不影响干活。如若伤势严重,小布条就没有作用了。 那时,秋收大忙季节都讲究轻伤不下火线。但很大程度上,还是不舍得高工分。而对知青来说,工分是小,劳动表现努力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大。其实,知青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因为他们知道抽调回城,贫下中农的鉴定和选票至关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有谁不想好好表现自己呢。 第一次割稻子便遭遇尴尬。先是一撮一撮地割,速度慢不说,六根垄之间来回跑道,水靴陷在沼泽里,光听“劈嗤扑哧”地自拔声,不一会儿体力就消耗过半。更可笑的是,好不容易割下普拉普拉一大堆,结果没“打要”(捆稻子用的稻草袢),干脆没办法将割下的稻子捆起来。再抬头一看,前面人家打头的早没影了。正当我心急如焚的时刻,二哥出现在我眼前。先教会我“打要”放到身后,接着给我做割稻子的示范动作。只见他站在中间连根垄上,身体前倾,右手用镰刀勾住一簇簇稻杆,用左手挡住,镰刀顺势下移到根部猛割,稻子便割下了。然后,用镰刀托住稻子回身放到打好的“要”上。只听得“唰唰唰”镰刀与稻草摩擦声,一片片的稻子应声倒下,一会儿便够成了一捆,二哥迅速将“稻草袢”合围扎紧。那个干净利落,让我瞠目结舌。按着二哥示范的要领,我如法炮制,果然成效显著。从最撒后的一个,“蹭蹭蹭”穿到前面,终于赶上了大伙。 原本像我这样身材高大的人,割稻子应该具有优势,因为站在中间两根垄上,左右两边四根垄,只需轻伸长臂镰刀就都能够着。但像沼泽一样的稻田,对穿着水靴自重较沉的人,又处于劣势。回身捆稻子再前行,来来回回地提拔靴子,无形中过多地消耗体力。而当体力消耗殆尽时,就会导致操作技术走样,多数割手都是在这个当口。 那天,我眼看快割到地头了,一不小心镰刀割到了我左手的食指,只见肉翻翻着,瞬间鲜血就涌了出来。我从小就有晕血的毛病,一见血人就不行了,只觉得眼前发黑,差点一个跟头栽进稻田里。我赶忙用镰刀拄着稻茬子让身子站稳,旋即一屁股坐到稻捆上,赶忙掏出备用的小布条,将伤口包扎上用线绑紧。鲜血透过布条渗出来滴在稻子上,染红了一片…… 突然,远处二哥招呼我,“怎么啦?割手了?”我生怕被人看出我的懦弱,赶忙应答“没事儿。”说着哈下腰去继续割稻子。说来也怪,人的精神作用很重要,不去想它,反而像没事儿一样。其实,我是怕止不住流血,把布条包扎的过紧,手指已经麻木失去了知觉。 收工后,二哥走过来查看我的手伤,见我把手指勒得颜色发紫,赶忙帮我“松绑”。幸亏二哥有经验,否则我的手指要出大事儿了。二哥告诉我,这包裹的布条不能勒得太紧、时间过长,否则会阻碍血液流通,造成骨头坏死。原来,我发现伤口血流不止,非常紧张,想尽快止血,就紧紧用布条勒住伤口。殊不知,这种方法血是止住了,但一定程度上也阻碍了血液循环,时间达到2小时以上,被包扎部位就会出现坏死,最终导致截肢。我真是好险啊,若不是二哥及时发现,说不定产生怎样的后果呢。“松绑”后,手指恢复了知觉,须臾一跳一跳地疼痛难忍,让我尝到了十指连心的滋味。这天晚上我一宿没合眼。 晨曦悄然爬上星空,新的一天又开始了。黎明即起,我一骨碌爬起来,偷偷瞟了一眼受伤的手指,凝血已将布条牢牢地黏在了一起,可疼痛丝毫没觉得减轻。真想歇一天工,可这时耳边仿佛响起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一咬牙,一跺脚,顺手提起镰刀,大步流星奔队部走去…… 抚摸着食指上的疤痕,思忖着当年的蹉跎岁月,人生的砥砺,正如一位网友所说,这种坚强和财富是如此沉重。 (原创于2015年11月23日 记述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知青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