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飞机上在云海里穿梭,我像一只鸟,起码是鸟的一个器官,就好比它的眼睛、心脏、或者毛茸茸的脑袋。我喜欢在万里晴空翱翔,被污染了的云一朵一朵被抛在了后面,眼里只有由淡蓝变成湖蓝再变成湛蓝的天空。往下看,白云在下漂浮,真不好怎样来描叙它雪山冰川般的洁白。我非常不愿意想起从地下往上看时,被污染、被损坏的云朵那么沉重地挂在空中,像是随时会掉落下来。我在云上默神,我们生活的土地就像一个炉灶,每天忙着往里塞进好多固体的、液态的物质,让那些墨黑的烟雾熏黄烤焦挂在炉灶上的白云。然而,在云的上面就不一样了,看什么都顺眼。我去拨飞机上的窗户,想把脑袋伸进蓝色的天空中去浸泡。坐在旁边的乘客按了呼叫键召来漂亮的空姐,空姐笑眯眯恶狠狠地教育了我一番。我懒得理她们,闭上眼睛想我会变只鸟,找个洞飞出去,我要尝试一种与其它鸟不同的飞翔方式——你知道仰泳吗,我要肚皮朝上飞,我才懒得看下面,省得把我的肚皮薰黑。
坐在旁边的人半睁着眼乜着我,肯定空姐给他交代了任务,要不为什么刚才发零食时多给他一包花生米。我的那包早就吃完了,学着鸟一样吃的,我把一粒花生米直着放进嘴里,用门牙把它嗑成两瓣,再一瓣一瓣嚼碎,我家原来喂过一只鹦鹉就是这样吃花生米的。空姐又给我旁边的人送来了一杯啤酒,他抿了一口,叹了口气:高处不胜寒呐。我不以为他是对我讲的,不想理他。可是他突然抓住我的一只手,你是一只鸟。我吓了一大跳,他怎么知道我是一只鸟。我侧过头看着他,他刚好咽下一口啤酒把只说了一半的话讲完,就算飞到外面也活不了,你看,外面那样蓝的天,天高云淡,只好看不中用,缺少氧气你就飞不动,你应该见过地上好多人得了气喘病走几步就要扶着路边的树干翻着白眼大口地出气进气吧?望着我困惑的样子他说你可能没得过哮喘,看样子你总该读过书,给你举个简单的例子你就会懂,把一条金鱼放进一盆蒸馏水里它会活得了吗?不食人间烟火都是假的。每天有人害你,你就学会了提防,常常有人打你,你就会学会还击让身体更强壮,天天有人宠你你就会变得骄横、慵懒。我慌了神,不由得点了点头。点头就算是交流了,喝啤酒的人来了劲问我买了保险没有,他说你别看天上没遮拦,不像山路弯弯曲曲,可只要一只鸟朝机头撞来,“轰”,他还做了个手势,飞机就炸了,好惨。我心里一惊,伸手摸了摸搁在口袋里的保单,那情形就像抓住了一张不会使用的降落伞。
买机票的同时我就买了保险。卖保险的人说,你买我的算是买对了,我的保险和别人的不一样,你在飞机上出了事,那没得讲,赔!如果你平安从飞机上下来,不要紧,保险仍有效,从机场坐车到城里,路上撞了车死了伤了我照样,赔!如果你运气好一路上没出事,还是不要紧,三天之内你上街,汽车轧死了我还是一个字,赔!揣着那张钉在飞机票一起的保险单我好紧张,回家的路只选远离车道傍着铺面的街边走,因为我买的保险那时还没生效。
我又回到了云下面,工地上扬起呛人的尘土,烟囱里吐出浓浓多彩的烟雾,饭铺里飘来诱发食欲的香味,搅在一起的还有汽车的尾气、迪厅的噪音、新闻联播中纯正的普通话、更有洗脚城泼出来的水,哎呀!这人间烟火,不知道哪些食得哪些食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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