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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娘”不亲
三天后,继母在父亲的陪伴下来到了雷家垅。 继母沈虹巧年近五旬,身材略矮,衣着整洁,头发梳得溜光,脑后垂着一个发髻,脸上皮肤白皙光洁,一脸富态,有点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味道,看起来不到四十岁的样子。 江鸣跟这位后娘在一起的生活时间很短,加上年龄小,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只是有一次偶尔听到二房婶婶告诉伯母,说沈虹巧出身于一个很有钱的地主家庭,年轻时长得蛮漂亮,识文断字,后来嫁了一个国民党军官当官太太,后来那个军官病死了,她便带着一个女儿寡居。做裁缝[1]过日子。 江鸣的母亲是1963年农历正月初九病死的,那时他才10岁,好多事记不清楚,只晓得母亲是得肺痨[2]死的。第二年,沈虹巧就进了江家的门,父亲要江鸣叫她“亲娘”。江鸣后来又听说这位后娘听说因为改嫁,娘家人以及出嫁的女儿都跟她断了来往。 沈虹巧刚来的时候对江鸣还蛮好,隔三岔五地给个五分一毛的零食钱,江鸣也就乐得一口一个“亲娘”,小嘴巴甜里吧唧。沈虹巧在洋庙街与县城正街丁字路口的枕头角[3]摆放缝纫机和裁衣板,江鸣放学后经常帮忙搬东西回家,邻居们都说江鸣是“勤快讨得快活吃”。 日子长了,沈虹巧跟奶奶和伯母的关系有点矛盾,对江鸣也越来越不喜欢,零食钱也慢慢消失不见了。江鸣虽然年幼,倒也觉察到了一点不对劲,加上奶奶伯母时不时地念叨着“后娘哪有前娘好”之类的话,他开始有点情绪低落,嘴边的“亲娘”也少了许多。 矛盾爆发在一个下着雨的星期天,沈虹巧在家中堂屋踩着缝纫机,江鸣帮忙用烧炭的熨斗熨烫衣服,一时走了神,手中的熨斗停留不动,一股焦臭的糊味随即弥漫开来。沈虹巧大叫一声“不得了”,江鸣吓得赶快拿起熨斗,只见铺在裁衣板上的裤子上赫然一个醒目的焦黄色印痕。 沈虹巧对着刚刚从南边厢房里跑出来的江忠汉大声吼道:“早就说搬出去住,你就是不肯。天天把机子[4]抬进抬出累死人不说,落雨又不能摆摊,现在还要赔别家的钱,日子过不成了!” 性情懦弱的江忠汉赶快陪着笑脸说:“我来赔!我来赔!” “你来赔?你的钱不是我的钱?”沈虹巧喉咙更大了。“再不搬出去,老娘就跟你离婚!” 坐在北边厢房门口的伯母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冷声插了一句:“要搬就快点搬,冇有哪个作兴[5]你!” 很快,父亲和继母搬到东门外朝阳路一个带门面的房子去住了,一直住到下放。 看到久未见面有点陌生的继母,江鸣很不情愿地叫了一声“亲娘”,沈虹巧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沈虹巧进屋后,在堂屋和前后房转了一圈,便提出了对房间进行重新安排的意见:把江鸣的床铺搬到堂屋,后房做灶屋。 江忠汉望了望儿子,江鸣一脸“随你们的便,老子无所谓”的模样…… 漆黑而又寒冷的夜晚,江鸣独自睡在空荡荡的堂屋里,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亲娘”不亲啊!
[1] 裁缝:缝衣匠。 [2] 肺痨:肺结核。 [3] 枕头角:街道地名。 [4] 机子:这里指缝纫机。 [5] 作兴(xìng):看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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