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石钟山人 于 2017-2-25 13:36 编辑
累哭了
紧张繁忙的“双抢”终于结束了,劳累了一个多月的江鸣明显黑瘦了许多,本想好好歇息两天,却被队里安排去定公庙码头帮蛟桥供销社挑盐。 阴天,大雾,江鸣一行十来个男劳力挑着空谷箩走出雷家垅,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四五十米开外就看不清人影,时不时听见一两声咳嗽声。 走了近两个钟头,翻过两座山岭,来到了蠡泽湖边的定公庙码头 蠡泽湖上的雾气更大,趸船上有几个人正在从盐船上把盐包搬到趸船上,旁边还摆放着一台磅秤。 江鸣昨晚听队长余成金说,挑盐是按重量记工分,100斤盐记10分工,今天自己挑多重,心里没主意,于是转身问腊宝:“你挑几多重?” “120斤。”腊宝回答。 “你说我挑几多重合适?”江鸣又问道。 腊宝看了江鸣一眼,想了一下,说:“80斤。” 江鸣下放农村快一年了,挑担的活儿没少干,满满一担大粪挑起来快步如飞,腊宝这不是有点瞧不起人么? “我到粮站送公粮都挑过120斤哈。”江鸣说的是原蛟桥公社粮站,到雷家垅有四五里地。 “那条路短,只要走半个钟头。定公庙到供销社起码要走一个半钟头,老话说‘远路无轻担’。再说塆里到粮站是一脚平路,这条路要翻两座山,空手走都着累[1],挑担爬山过岭,你怕是好玩的事啊!” 江鸣想想也是,刚才挑着空谷箩走过来都出了一身汗,挑重担肯定不容易。“我挑100斤,么样?” “随便你自己,到时候莫哭哈!”腊宝一脸无所谓 江鸣挑着100斤盐,跟着大家走在弯弯曲曲起伏不平的山路上,浓雾还在弥漫,空气都显得湿漉漉的。腊宝在前面走得不快不慢,走一段路就换一次肩,江鸣跟在后面,相同的速度,相同的换肩频率,显得很合拍。 一行人来到山岭下歇息,江鸣满头大汗地喘着气。 腊宝问道:“累啵?” “还好!”江鸣不以为然。 一行人再次动身了,挑起担子往山岭上走去。 山很高,但坡度不算很陡,江鸣感到有些吃力了,但还能吃得消。他慢慢移动着脚步,大口喘着气一步一步往上走。走到半山腰,他实在走不动了,只好放下盐担歇肩。雾气缭绕的山坡已经看不见人影了,四处寂静无声。 江鸣拿起水壶,“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咬着牙继续前行。 终于爬到了山顶,江鸣赶紧放下肩上的担子,只觉得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在地上。他一屁股坐在潮湿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下山显然比上山轻松多了,江鸣控制住脚步,不敢走得太快,担心脚一软就会连人带担滚下山去。 下山后又是一段长长的田间小路,江鸣换肩的频率明显快了许多,差不多走个三五十步就要换一次肩,扁担压得肩膀有点发痛了。 眼前又是一座山岭,高度比前一座要矮一点,但明显要陡峭得多,其中最陡的那一段用块石垒砌着台阶。 江鸣提了提精神,“嘿、嘿”地大吼了几声,挑起盐担,双手抓紧谷箩上的绳索,一步一步爬上山岭。 来到陡坡前,江鸣再次歇息了一会儿,然后一鼓作气,咬紧牙关,憋一口气蹬上一级台阶,缓口气再憋气往上蹬,微微颤抖的双腿交换着前行,汗水和雾水混杂在一起,满头满脸和前胸后背都是水, 终于到了山岭顶部的平地,江鸣双脚一软跪倒在地上,两只手捂住脸,轻轻抽泣起来,双肩不停地上下耸动,泪水涌出眼眶,顺着指缝和掌心悄无声息地流淌。 下放农村快一年了,这是他第一次流泪。 突然,左小腿肌肉急剧收缩,一阵剧痛传来,江鸣知道是抽筋[2]了,赶紧擦干泪水,用力搓揉脚肚子,嘴里忍不住“哎呦哎呦”地叫唤。。 等到疼痛消失,江鸣叹了一口气,挑起担子,朝山下走去。两条腿又酸又涨,不由自主的抽弹着,他努力稳住脚步,走一段歇一下,好不容易才走下了山岭。 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筋疲力竭的江鸣透过逐渐淡下来的雾气,望着蛟桥供销社的方向,一脚都不想动弹,心里充满了绝望。 雾气中出现了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腊宝挑着空谷箩来了。他远远就喊道:“是江鸣啵?” “是呀是呀!”喜出望外的江鸣像是遇到了大救星,赶快大叫起来。 腊宝走近,笑眯眯地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挑不动了吧?” “嗯。”江鸣有气无力地应道。 腊宝放下空担,挑起了江鸣的盐担,边走边说:“上山脚抽筋,下山脚弹琴。你么样?” 江鸣挑着腊宝的空担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说:“也抽了筋,也弹了琴。” “哭么?”腊宝笑问。 “冇哭!”江鸣有点底气不足的小声应道。 “还算不错!”腊宝显然有点意外。 到了供销社,过磅称重,净重102斤。 “咦?怎么会多了2斤?”江鸣觉得奇怪。 “雾水打湿了盐呗。真是街巴佬,狗屁都不懂!”腊宝又是一脸不屑。 江鸣苦笑着,实在没力气跟他争辩,只好“捏着鼻子喝一壶”,认怂了。
[1] 着累:受累。 [2] 抽筋:肌肉痉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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