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石钟山人 于 2017-4-15 14:30 编辑
“十全十美”
正月初六，是雷家垅余成新的大喜之日。 江鸣跟成新是好朋友，自然要忙前忙后地张罗，帮忙采购物品、打扫房屋和布置新房，屁颠屁颠地忙得不亦乐乎。 初六中午，迎亲队伍在徐老基村吃过送女儿出嫁的喜酒，新郎官余成新抱着哭哭啼啼的新娘子徐淑珍坐上扎着红布的独轮车，一个牵娘[1]手持梳妆盒紧跟在车子后面，大家抬着柜子、箱子、棉被等嫁妆，一路吹吹打打地返回雷家垅。 坐在独轮车上的新娘子穿着红棉袄，头上盖着红布，戴着大红花的新郎官伴随在她身边，咧着嘴巴边走边笑。一路上，“咚锵咚锵”的锣鼓声、“呜哩哇啦”的唢呐声和“吱扭吱扭”的车轮声混杂在一起。每走过一个村庄，路口都有很多人观看，江鸣燃放一挂爆竹，宝生撒出几把糖果，一群孩子哄抢起来，然后跟着迎亲队伍后面边跑边唱儿歌：“新嫂嫂，穿红袄，不好看，也还好。” 到了雷家垅村口，挂在一根竹篙上的爆竹“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一大群孩子拦阻在迎亲队伍的前面，几个大一点的男孩围住了宝生，用力拉扯挎在他胸前的书包。江鸣见到情况不妙，大喊一声：“宝生快跑！”宝生赶紧用双手捂住书包，挣扎着冲出包围圈，一边跑一边往身后抛撒糖果。孩子们纷纷弯腰寻捡地上的糖果，迎亲队伍顺利地吹吹打打走进了大堂前。 新郎官把新娘子抱下独轮车，双双站立在领袖画像前。队长余成金笑呵呵地说：“今天是成新和淑珍大喜之日，首先要感谢敬爱的伟大领袖，新郎官和新娘子向领袖行礼。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余成新和徐淑珍对着领袖画像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新郎官和新娘子向父母行礼。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余成新和徐淑珍对着脸上笑开了花的老子娘弯腰行礼。 “新婚夫妻互相行礼，恩恩爱爱，白头到老。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余成新每弯一次腰，宝生就在后面推一把，让新郎官和新娘子头碰头，惹得大家一阵阵哄笑。 “行礼结束，送新郎官和新娘子进洞房啊！”余成金一声高喝，众人齐声大喊：“抱起来！抱起来！”余成新拦腰抱起徐淑珍，快步走向新房，一大群人笑哈哈地跟在后面。 腊宝告诉江鸣，过去塆里办喜事，接亲时新郎官骑马新娘子坐轿，先要到娘家祠堂“辞香火[2]”，然后到婆家祠堂“拜祖宗[3]”，最后才是到婆家屋里“拜堂[4]”。“文革”后，祠堂里的祖宗画像牌位和各家屋里的祖宗牌位都烧掉了，这一套程序省掉了许多，跪拜礼也就改成了鞠躬礼。 江鸣小时候在江心洲和费家营参加过几次婚礼，那里的新娘子是坐牛车出嫁的，进婆家的大门要跨过一个烧着木炭的火盆，“拜堂”是跪在蒲团上叩头，司仪喊着“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晚上闹洞房要“撒帐”，司仪把大把大把的花生红枣桂圆莲子撒在帷帐四周，嘴里唱着《撒帐歌》。他已经不记得歌词了，只记得自己跟着大家使劲地喊着“……好哇！……好哇！”大冷天的都把汗水给喊出来了。 新郎家的婚宴设在大堂前，酒量不小的江鸣被安排在首席陪伴成新的舅舅。老话说“天上雷公大，地上舅公大”，江鸣知道这句话源自于母系社会时期部落里的孩子“不知其父只识其舅”，也算是一个原始文化的遗存吧。 成新的父亲在蛟桥医院拿工资，家境在雷家垅居于上等，再加上老两口就只有一个独生子，婚宴自然很丰盛，大约十多个菜，每样菜都是双份，用蓝边碗[5]盛放，有红烧肉、萝卜煮猪肠、辣椒炒肉片、油炸花生米、大蒜炒腊肉、红烧咸鱼块、白菜杆炒肉丝、炒海带丝、煎豆腐、烧豆条、韭菜炒鸡蛋、炒黄芽白等等，每桌还上了一盘红烧鱼和一钵炖鸡汤。 成新的舅舅很能喝酒，江鸣和队长余成金、副队长余良盛几个人轮番上阵劝酒，他总是先客气两句，然后就是“咕噜”一大口，等到新郎官拿着酒壶和牛眼盅[6]来敬酒的时候，他已经是满脸通红，说话都不大利索了。 成新把牛眼盅放在舅舅面前，倒满酒，然后恭敬地说：“今天是外甥的大喜之日，母母怎么喝法？” “四、四季发、发财。”舅舅回应。 “不行！”江鸣站了起来，“成新结婚，做的就是母母的喜事。新郎官敬酒，舅公要喝十全十美！” 大家都齐声附和：“十全十美！十全十美！” 舅舅往四周看了看，“喝个六、六、顺好啵？” “不行！”众人异口同声。 “要不，就喝个八、八……”他本想说“八面来风”，谁知还没说完，就响起了一片反对声。 “雷家垅的人好、好厉害！”舅舅没有办法，只好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众人齐声：“一杯。” 成新又倒满酒，舅舅又是一仰脖子。 “两杯——三杯……十杯。好哇！”顿时一片热烈的掌声。 一口气喝了大半斤烧酒，舅舅晕晕乎乎地有点坐不住了。 成新的母亲赶紧过来救驾：“我老弟实在不蛮会喝酒，对不起哈！薄薄米酒，各位多喝点哈！”说完，扶起站都站不稳的弟弟，在众人的笑声中东倒西歪地走了。 江鸣的目标马上转向了成新的姑爹和姨爹，虽说是把那两位长辈搞得差不多了，可自己也是喝得七荤八素，回到家里倒头就睡，连闹洞房都顾不上了。
[1] 牵娘：伴娘。 [2] 辞香火：女儿出嫁到祠堂哭别祖宗辞别香火，表示从此离开娘家成为婆家人。 [3] 拜祖宗：新郎新娘到祠堂叩拜祖宗，禀告成亲之事。 [4] 拜堂：又称“拜天地”，婚礼仪式，一般程序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5] 蓝边碗：“文革”期间流行的瓷器，粗瓷白釉，口径6寸，沿口有一道蓝边。 [6] 牛眼盅：一种小酒杯，大约可以装半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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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15 14:2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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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16 09: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