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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峰的·雪
我对雪一直怀有丰富的情感。雪，是自然界唯一活着的物质，总是在没有色彩的季节里绽放。在每个雪舞的时节，它踏着冬的门楣，在零度以下的云端中，吸收着周围饱和的水蒸气而形成的结晶过程，凝结成层层叠叠，翩然而至的冰魂雪魄。来时，只见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轻柔的小雪花飘飘悠悠地落下来，细碎的六角精灵，翩跹的形态象柳絮，象芦花，象蝴蝶，如醉如痴的凝望，那一朵朵晶莹中浸润着我全部的梦想。
雪花再一次轻轻飘落，落在枝桠上，屋檐上，落在肩头，落在我纷飞的思绪里，勾勒出不同风景的美丽弧线，勾勒出不同的人生感悟，融合在朦胧的视线里，若有似无，一片纯白。
其实，雪在我心里还有一份尘存的忧伤，仿如重逢，轻轻叩开那扇岁月的门。那是1972年，远还没到阴历十月，雪，就提前落入这个情感的世界。始料不及的雪花，像铺上了一层白色的地毯，我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那一天一直都在下雪，雪花旋转着撒到山峰的每一个角落，撒到了知青的心窝里。它盈盈的，粘住你的衣襟 ，贴近你那温暖的胸膛，靠近、依偎、消融 ，渗透你那青涩柔情的心怀。
那天夜晚雪还没有停歇的意思，我躲在茅草屋内卷缩在被褥里，望着月色雪影摇窗而入，洒在窗畔床前，洒上我的额头上，沁润着我心事诸多的彷徨，倾诉着青春寂寞的灵魂。曾经那个平淡如水里的知青故事，便燃尽茅草屋内的烛火，点点映亮了我心中那些陈旧的记忆！
雪的细节，有时候才是知青生活的本质。考证知青时代的历史，只能走进当时的具体环境中，把生活粗糙的事件，用思维复印一番，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山峰上的冬天，大雪天依然是出工的好时机，早饭后的哨声久久响彻在山谷中，望着漫天飞舞的大雪，心里已生恐惧和畏怯，不得已背上修公路用的钢钎和铁锤，换上出工的鞋子，脚在伸进结冰疙瘩鞋子里的刹那间，那种肉与冰疙瘩接触的钻心疼痛，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好在还是年轻，一天劳累的工作，硬是用身体的余温把冰疙瘩毯底融化、烘干，但是，到了收工，晚上鞋底里的汗水接着又把鞋底冻成冰疙瘩，周而复始，泪撒山峰啊！多少年后，那种鞋子里冰疙瘩的阴影还时常笼罩在我脑海中使我不寒而戾。如果是放在现在，这种场景别人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但这是我的亲身经历。我想，那些未经过“暴风雨”磨练的年轻人听了，或许就会有一些思想触动；再或许，他们会明白：这世上只有他们的父辈才会遭受如此的苦难？，
山峰的雪，也有轻柔的时候，小雪花飘飘悠悠地落下来。渐渐地变大了，变厚了，密密麻麻的。落光了叶子的山柳树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儿；冬夏常青的松树、杉树、梓树，堆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傍晚，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地飘落下来。霎时间，山川、牧野、村庄，整个山上的知青部落全都笼罩在白蒙蒙的大雪之中，只有队上一群狗儿不惧畏严寒，在山上和茅草屋中来回的跑动，身后留下一长串嗅寻食物的脚印。
冬天的雪里，虽然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但是，那银装素裹的美，绝对不会让人想到凄冷，而是诗意和美，这时，那些场部的知青姑娘们还会在雪中激发着内心深处的温柔，她们便会用脸盆提桶捧着洁白的雪花烧水吃，还会相约出去踏雪，玩雪，打雪仗，更有那些恋人们，还会在雪中激发着内心深处的温柔，拥抱，亲吻，站在山腰中俯瞰‘北国风光，千里冰封’甚至把雪揉搓成团放在手里然后抛向远方，追寻着少女心里的梦想。
山峰的世间，确实还有许许多多在寒冷中仍然寒冷的人，这里边，一部分是内心寒冷的人，一部分是身心俱冷的人。前者，需要个体的自我调节，后者，也许是那些需要全社会关注的贫穷弱者。那个时候，山峰的冬雪依然有着透骨的寒冷，在知青部落里基本没有一栋像样的房子，就连我们住的房子都是用茅草扎成的，茅草顶，茅草墙，茅草床，好像一切都是茅草与雪的世界。漏雨，透风，潮湿，光线暗淡是我们知青房子具备的基本特征，几乎每个知青床上的蚊帐顶上都放着一块塑料布用来遮雨和雪水，就连女知青一餐都能吃上八两至一斤半饭，无油无肉是生活的常态，苦和累与知青结成了生活的忠实伴侣。然而比知青更苦的还是山脚下公社里那些当地的农民，他们中许多人世世代代没有看见过汽车和火车，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日子，我曾亲眼见识过当地人的生活，他们的住房是用树棍和杉木皮撘成窝，好一点的是用木板撘成的房，即便这样，也还是四处透凤，许多农户的全部家当就是；一个灶台，一口锅几双碗筷，一个木板钉成的桌子，全家人睡在简易的统床上，一两条旧式蓝底子印花布被褥是全家春夏秋冬的铺盖，甚至有的是家徒四壁。油几乎全年难见踪影，肉也只有逢年过节打点牙祭，就连常常吃的小菜都是挠着红锅子胶着盐吃，我曾因事去过山下一家农户，他用家中最好的实物招待我，蒸包谷饭，辣椒、茄子是把锅烧红放盐挠熟，我吃着难吞的包谷饭，夹着只有盐味的小菜心理涩涩的泪流两行。更让我惊讶的是；哪怕是寒冬腊月出门在外，当地一般人家里都没有套鞋和胶鞋穿，即使是那些壮硕的汉子都只是穿着一双草鞋用棕树叶绑在脚上踏着尺把深的雪嘎吱嘎吱的响声至今还萦绕在我脑海里，现在想起那人、那景、那山、那雪还常常在我心里隐隐作痛。
雪，也是多情的。还是多年后的一场大雪，我记住了当年那个雪幕后的女孩，曾经的过往，如雪的心事。唯有她的眼神诱惑了我，我猝不及防的被她的少女心撞了个满怀，倏而觉得眼睛有点猛然发亮，我是不是没有认真看一眼天空的雪呢？我只想凭着我的轻盈，静静无边的思绪，把灵魂彼此的触摸。然而，还是那场雪，被回城招工的呼唤把她从多雪的山峰扯裂成细细的碎片。从清晰到模糊，从春花到秋露。如风一缕，雪一幕，都化成回城的一帘幽梦。
多少次，我抬眼望路上的行人，个个脚步匆匆，只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想想，时间多么残忍啊，它带走我曾经拥有的一切；随意沉浮，不知方向如何，不知终点何处。但也不得不说，感谢时间，不正是因为时间拎清了真假，才慢慢看透了冷暖么？经历过苦难不堪、也经历了让人绝望的日子，山峰的雪，让我爱你不易恨你又很难。
又是哪个冬天，雪，如约而至降落在山峰上。我已适应了知青的生活，也慢慢提高了耐寒的生存品质。既然大自然创造了雪的生命，竟还如此的动人，我不禁对雪多出一份情感来，伸出手，想看看这六瓣的晶莹花朵是怎样的姿态，却不料它在掌心瞬间消逝，从指间滑落。即使它们曾经开的多么绚烂，终究逃不过冰融化水的结局。冬天它总是伴随着我的岁数年年款款而来，雪花是冬天里美丽、圣洁的花朵，她是那样地珍贵、那样地坚韧，凝结为冰山、飘洒为莽原、融化成江河，是大地母雪，飘落在辽远的大地上、耸立在起伏的山峦上，悬挂在挺拔的树枝上。
我想，这些雪的景象之所以打动人心，是在于背后挟带了知青成长的思想记忆。已致我在回城面临挫折或下岗都见怪不怪，自然不怵。我想，眼界，永远都是一项不会落后的评判标准。凡成大事者，没有一个不是眼界开阔的。而生活中，磨砺多了，见识广了，也才更能去承担相应的家庭责任，社会责任。雪的“阅历”真正的让我很开窍。
我记得早几年长沙也下过一场大雪，窗外，一朵一朵的雪花，旖旎美态，精灵般飞舞，晶莹剔透，温婉如玉。我眸子里多了醉意，缀在眼角淡淡的惊喜，雪花无声的飘落，冰姿柔骨，凌波轻舞，我倚窗静立，遥听片片飞雪呢喃絮语。
.雪是纯洁的，正像我们人类纯洁的心灵一样，让我们看到了大真，大善，大美。诗人韩愈曾写道：“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不就明显是说明了白雪具有舍己为人的品质和大无畏精神吗？
雪还是一种能够令人产生多种情绪的东西，站在年龄的窗口边，望望它们，会有许许多多的感觉：雪，来至浩瀚苍茫的天界，纯洁的内心中，带着冷冷的情感。在红尘滚滚的烟火中，完成季节的使命。呻吟的，枯萎的，湮灭的，是经不起这纯洁天使的洗礼。走在这风云变革的行程中，龌龊的，肮脏的，丑陋的，走秀的，都偃旗息鼓。昂立在冰清玉洁无限潇洒中的，只有高尚的情操。
在这个浮躁的社会，最畅快的事，是诅咒发誓；而最难办的事，就是日常生活，我从多雪的山峰回到城市，改变自身的命运，虽没有成王成候，没有富甲天下，却努力活得不平凡。这是知青这代人的心路历程，也是这代人的生活态度：尽管有时会迷茫，会难受，会退缩，但依旧不忘初心，不惧困难，不断前行。
在严寒的季节里，退休的我敢做伸足踏冰的人。雪，依然在考验着生命的历练。
2017.6.20草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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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26 10: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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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7-7-25 16:25: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