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震亚 于 2017-9-7 18:08 编辑
【金秋的回眸】 当日历撕去了一页又一页 整理旧物，居然发现了当年回京探亲时用过的通行证。 该证对折后与通常的工作证一样大小。正面自上往下印有“最高指示”“为人民服务”“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第四十一团通行证”等字样和编号。翻开为内页，通栏，写有姓名、人数，理由、出发和到达地点，以及起止日期，并盖有大红印章。由于时间久远，纸色已经泛黄，折痕处多有破碎。 于是，尘封已久的某些记忆顿时被重新激活。 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将近七年里，我享受过三次探亲假（我团每两年允许探亲一次，每次为24天），惟有1973年初第二次探亲时用过的通行证保留了下来。 从第一次探亲回团后，就盼着下一次。而当第二次探亲的列车驶近北京站时，激动之余，脑海里不由自主闪现的竟是不久后又将与亲人离别的场景。 与第一次一样，到家后的第二天，我就登上了搁置两年的自行车，全无目标却又急不可待地到街上兜圈。出南池子南口，拐上东长安街，奔西过天安门，绕西单、西四，经北海、景山……再转回到我住的南池子。一路上，左瞧瞧，右看看，两侧的高楼与公园仿佛熟悉却又陌生，脑海中拂不去的是暂住、过客的感觉。 毕竟还有新的发现——记得第一次探亲是在1971年初秋，正赶上副统帅折戟沉沙的“9.13”事件。平日，街面上很冷清。年轻人都在农村，胡同里多是些老人与幼童。彼时，政治中枢，极端紧张；境外各方，高度关注；而恰好返京的我自然是无从知晓。当然，说毫不知情，也不尽然。临近9月下旬，坊间已有些许传闻。但那是极秘密的，都是过命至交与亲人间的耳语，而且含糊中带着猜测，无从印证。不过，那种紧张的气氛却是无处不在。某夜骑车途经长安街，行驶至木樨地路口，恰好车链脱落，于是停下来摆弄。不料，立时有两名正在巡逻的士兵过来查问。虽见我无可疑之处，却并不走开，仍站在一侧看我修车。直至我重新骑上车，他们方才离去——而此次，街头巷尾能见到不少同龄人了。人们的交往中，也随意了许多，“文革”初期那根紧绷的“弦”有所松动。 不过，通行证上标明的探亲期限无时不在提醒着我的归期。所以，在随后的几天里，多是东跑西颠，找寻过去的同学。当年，领袖挥手，众人星散于东北、山西、云南、陕西、内蒙古等广阔天地。《红楼梦》里有诗云：“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需寻各自门。”如今，他们都怎样了呢？ 有背景的，通过转插、干校或入伍，陆续回到了北京或周边的城市。在为他们庆幸之余，剩下的大多数能不产生心理上的波动吗？ 年龄大的，已在谈婚论嫁。然而，成家的并非真的都已下定了扎根农村的决心；迟迟不肯涉足爱河的，却是一心一意地等待着、寻找着回城的机会。 这帮人聚在一起，自然是喷云吐雾，难免一醉。但即使是醉话，其中心仍是：今后怎么办？ 兵团各师正在酝酿日薪制与工分制。农村插队知青中已陆续有了招工的名额。而此时，流传最广的小道消息是：今年将要从工农兵中招收大学生。于是，又在众人的心中升腾起了新的寄托与企盼。 当然，除了串门儿，还得抓紧干别的： 采买东西，是必须的。这已是惯例了，无论哪个知青回城探亲，都会有老职工托买东西。于是，从来就不爱逛商店的我也不得不进出了好几次百货大楼、东风市场。时值“文革”，商品奇缺，更有许多东西（好烟、衣物等），是需要各类票证的。靠着家人的多方拼凑，以及我的四处排队，终于勉强地完成了任务。 参观展览，要有机会。适逢北京正举办几个国家的工业展览会，于是，又把亲友们搞到的门票抢了过来（在当时，这样的展览会很少，能搞到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几年的山沟沟待下来，如同井蛙。看了展览才眼界顿开：中外的差距，不限于数字、图表、概念，那些触手可及的实物，直观地让人震惊。如果说，此前议论的“怎么办”，多是从知青个人前途出发的愁绪；那么彼时，却不能不为我们整个国家与民族的未来担忧了。 至于观看电影，则是常规的节目。几年间，能在边疆连队看到的电影，无非是老掉牙的《地道战》、《南征北战》之类。而此时，北京的一些机关单位正在反对日本军国主义的名义下，播放日本影片《山本五十六》《虎、虎、虎！》和《啊！海军》等所谓的“内部参考片”。于是，又到处搞票，东西城地赶场，往往是连看上七八个小时，弄得头昏脑胀眼发花，但依然乐此不疲。至于一般电影院里公映的阿尔巴尼亚、朝鲜与越南的电影，也是不加选择，全不放过，算是过了把电影瘾。 而在不出门的日子，就是整理旧物。其实，所谓的旧物，只是堆在犄角旮旯的旧时书报资料。由于喜欢阅读，我曾粘贴了好几本剪报，按文学、历史、艺术分类。因为喜欢绘画，我又收集了许多报刊杂志上刊登的画作。当然，还有不少是“文革”中的各种油印材料。因为对未来的莫测，所以每次探亲我都要翻拣一遍。是重温，也是筛选。许是阅历增长的缘故吧，每次翻拣，总会淘汰一些东西；但最后，总是保留下来的多。其实，未见得这些保留下来东西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价值，潜意识里，恐怕还是认为终有一天我会回京的吧？ 此外，还曾抽空去了趟市知青办。一间大屋子，犄角放张办公桌，桌后坐一位中等年纪的工作人员，逐一解答来访者提出的各种各样的问题。四周靠墙处，一溜的长凳上则是坐满了排队等待的人。其中，以知青居多，少数几个一看年龄便知是知青的父母。大家来此，多是反映实际困难，询问病退结果，探听相关政策……。据说，这里每周的一、三、五各开放半天，约可接访二三百人。不过，满怀希望而来，带着失望而去的是大多数。所以，室外的院子里，还聚集了不少的知青，彼此交流的，则是各种小道消息。其中，也包括如何使自己有“病”，以取得符合病退条件的当地医院的病历及证明；掌握怎样的诀窍，以应对回城后知青办指定医院的复查。 余下的，还有几天呢？或许该去几个荒友家取他们的父母给儿女托带的东西了吧？ …… 当日历撕去了一页又一页，短暂的假期就在无可奈何的时光流转中缩短至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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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7 17:5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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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8 10:34:05
发表于 2017-9-7 21:1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