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翟西滨 于 2017-12-2 15:28 编辑
那钐·那耙·那尖杈 “三夏大忙”,是广袤农村的重要农事,也是农民辛勤耕耘喜获丰收图腾。过去每到麦收前,各生产队都要采购添置新农具,如:镰刀、木锨、木杈、长扫帚等10余种,一样不少,一应俱全,全是手工活嘛! 陕西关中地带温差大,每年六月前后,自东向西“算黄算割”。进入“忙天”,一些在外公干的亲朋也会主动回村帮忙抢收,有的单位对家居农村的还惠顾几天忙假,其目的“龙口夺食,颗粒归仓”。我曾是一名插队知青,亲身历练了四载“三夏大忙”,至今没齿难忘几样农具—— 那钐 钐子的形状宛若一个大扇面,网眼部分用竹皮编制而成,下方如大簸箕的平口,固定着约三公分宽、几十公分长的镰刃,锃亮锋利,可谓传统镰刀的替代或进化。提钐子收割要比镰刀快许多,最大区别在于使用钐子需弯腰,而提钐子则“前腿弓,后腿蹬”;提钐子者多为身强力壮的一级劳力,几十米宽的地头,3米为间距,台阶式排列,向前缓步推进,提钐子之人犹如在硝烟弥漫的战场厮杀,“坦克”开路,“唰、唰”声不绝于耳,地里的麦子大片倾覆,男女社员按各自分工紧随其后,有的用木杈挑着落地麦向前推进,有的用辫子粗的麦秸打结低头绑麦捆。我是二级劳力,主要将30多斤的麦捆抱起并竖立于田地,回首眺望,麦捆犹如个个稻草人,一字排开,伫立田间。一次,我刚抱起一捆麦,身旁社员冲我惊呼:“蛇!蛇!”我忙垂头看脚下,大家又指我掐的麦捆,我明白了,自己竟连麦捆和蛇一起搂抱怀中,我匆忙撂下麦捆,一条拇指粗的草蛇,摆动着身躯快速逃离,幸亏无毒,虚惊一场。之所以麦捆要竖立,主要是当时马车运力有限,即便当天不能及时清运,亦可有效预防忽然降临的天雨,不至于麦子霉变。麦收时节,农活细化;分工明确,互不干扰;脚手并用,井然有序。提钐子犹如给麦田“理发”,钐舞麦倒,一片齐茬,但凡提钐子的人脖子上都搭一条毛巾,不时擦脸抹汗,约莫半小时就会停下来喝点水或磨镰刃,权当缓缓劲。我曾尝试提钐子,要么虚晃一钐,要么难割几撮,瞧,那麦茬仍亭亭玉立,随风摇曳,实属“拦腰砍头之举”。可见,提钐子既是力气活,又是技术活啊! 那耙 麦收时节,队长安排我们二级劳到收割完的麦田拉大耙,这对我刚插队的知青来说,十分新鲜。 队长告诉我们,“大耙”是一种比普通搂草耙子大几倍的铁耙子,装一长杆,拴一套绳,用时,在刚收过的麦地间,肩上套绳,腋下操杆,弯腰弓背,闷头儿前行,直奔地面有麦草的地方来回转悠。拉大耙是爷们干的事,是个力气活儿。 我第一眼看到它,好家伙,尺寸比“猪八戒”抡的大耙还要大,条钢制成,钩儿锋利,掂在手中沉甸甸,足有20多斤,人与人需保持间距,扛在肩头才能行走。 烈日当头,我们全副武装,上着汗衫,下穿长裤,脖搭毛巾,脚蹬球鞋,肩扛大耙,走向田野。嗬!地里飘浮一层散落的麦穗,那可是来之不易的细粮啊!霎时,我才明白拉大耙的意义。可谓:“颗粒归仓”。 拉大耙要在半尺高的麦茬地来回奔走,你在田垄直行,他在麦地转圈,身后发出“唰唰”声响,很快麦秸就集聚成团,厚墩墩地攀附在大耙上。此时,用随身携带的木棍儿敲打大耙,麦草就会自然脱落,不大工夫麦田就会呈现坟茔似的山包。有意思的是,大耙面前,人再有骨气,也得弯腰屈膝,如同岸边纤夫一样,头顶烈日,喘着大气,冒着大汗,在漫无边际的田地拼命地奔走。走得快,搂麦草就快,走得慢,上麦草就慢。这活儿,再强壮的男人也得耐住性子,掌控行走的速度和节奏。用力过重,耙刺会扎进地里,特别吃力难行,毕竟拉大耙,不是犁地;用力过轻,大耙在麦茬的支撑下,东倒西歪,上蹿下跳,弄不好会猛然弹起,刺伤脚后跟。因此,稳住拉杆、用力适度颇为关键。一晌下来,我的双腿被麦茬划出道道伤痕,隐隐作痛;后来,我干脆用细绳扎紧裤口,立马奏效。 一天晌午,在地里跑得正欢,我不小心被大耙刺中了脚后跟,鲜血直流,疼痛难忍,旁边的同伴赶紧给我包扎,正在这节骨眼,一位社员呼喊我的名字,说母亲来队上看我了,在知青院等候。那时,我们知青年龄虽小,大都懂事,即便在农村吃苦受累,回家见了父母,也总拣好的说,以免父母担心。偏不偏这个时候母亲来看我,真是“无巧不成书”。见到母亲,她看我一瘸一拐的样子,吃惊地问:“腿咋啦?”,我深谙瞒不过,傻傻一笑,还是谎称:“不要紧,麦茬扎破了脚”。母亲劝我跟她一块回城,我硬是没答应。在我的依稀记忆,插队四年零四个月,母亲来队,仅这一回,偏不偏巧遇此事。至今回味,不禁黯然神伤…… 多年后,我曾在网上看到一位老知青写的小诗《拉大耙》,不妨照录于后: 这是一个陈旧的名词, 承载着农民的苦辣酸甜; 我闭上自己双眼, 搜寻那并不遥远的画面; 那是三夏大忙, 大地蒸笼一般; 一个个拉大耙身影, 在田野上往复循环; 身后那硕大的铁耙, 几乎把地皮犁翻; 瞧那齐茬的麦田, 还有散落的麦秸杆; 工夫不大儿, 麦草终于把大耙挂满; 只见那热气腾腾的身影, 艰难地挺起腰杆; 回头瞅一眼, 再抹一把汗; 看不出啊—— 是欣慰还是辛酸; 村里升起袅袅炊烟, 扛着大耙直往回赶…… 真的,这首草根诗篇,真情实感,实乃那年我拉大耙的真实写照…… 那尖杈 麦子上场,要在太阳下曝晒,需经摊场、翻场、碾场和脱粒,进入三夏大忙的收尾阶段。在机械脱粒之时,我的任务是打尖杈。初次接触,十分好奇。尖杈纯属农村匠人的聪颖智慧和手工杰作。乍一看,构造很简单,说白了就是杈的放大版。一般为5个杈刺,每个杈刺二指宽,长约3米,底部安装两个类似锅盔馍的木轱辘,前行后退,运转自如。打尖杈,是场畔最富激情的活路。我身单力薄,弓着腰,双手紧抓尖杈的长木柄,推着猛跑几步,刺向前方脱粒后的麦秸堆。烈日当头,汗水直淌,无论酷热难耐,打尖杈需穿长衣裤、戴草帽,因脱粒甩出的麦粒,如射出的子弹,打在身上、脸颊生疼,我会将好端端的草帽,在圆顶旁有意划开一个5、6公分的口子并斜戴遮面。这样做的好处:其一开口能看清前方的麦秸堆,避免跑偏刺伤人;其二有效防护好自己的眼睛,免遭伤害。我发现,偌大的场畔,除了脱粒机的轰鸣声,就是打尖杈奔跑时,木轱辘发出“吱妞、吱妞”有节奏的声,合声交织演绎出一曲高亢嘹亮、别有风韵的劳动交响乐。 尽管传统农具伴随社会的不断发展和进步而嬗变。窃以为,提钐子、拉大耙、打尖杈诸多传统农具,在乡村历史的长河中毕竟烙下深深的印记,它收获过希望,闪耀过光芒,温润过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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