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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书 夕阳海风 农闲至春节,是乡间书场正流行的时候。
前街的元子,请邻村同行,跟支书“涅默着”的一商议,书场就敲定了。还在村大队的院子里。
这帮人,或是历年最露脸的。三人中分男女,主唱是夫妻,都有绝活儿。单说坠琴师就不同,三弦后配个坠胡,“嗯嗯啊啊”的更带劲。
主唱姓傅,本县傅家庙人。庙里人也神体态,黑粗个儿,厚嘴唇儿,唱腔里带个重鼻音,显得好深沉。道白清晰,故事绘声绘色,时不时还有挠咯肢窝的小笑话,不一会儿弄个满堂彩。这回撂场子,虽然还是《烈火金刚》,但那韵味确实不同。肖飞真机灵,没钱也敢去抓药,骗的鬼子溜溜转,抓完药带他们取钱吧,刚走出不远,忽听“喀嚓”一声。“嘎嘣”,书就在这儿打住,轰隆轰隆散场了。让探知结果的心一天价悬着,想法琢磨“咔嚓”的是谁。急死人喽。
或许是说书人都这德行,每回都留“嚼口”。你说怪不怪,同一部书,到说书人嘴里他楞不一样。也许这“嘎嘣”就是常说的包袱吧?他讲,更有把你抓手里的本事。厚嘴唇溜嗷,弄个鬼脸儿,不把你眼泪笑出来不算完。这一天够长的,总记挂肖飞抓药这事儿,不到晚上心里不着实......
余晖终于落尽,街上多了去占座的人群,可见他们,也急于解套。
大队部设在村中央,是个空荡荡的土院儿。这个被称“大过旦”的地方,是因紧挨老式门楼而得名。大大的,足以容下百把号人。
书桌,在正房门口前面。“嘶嘶啦啦”的坐式汽灯,就置于桌上,小能人裕德,紧着做最后的调试。加煤油,噗达噗达打气,气针一挑,纱炮鼓的铮亮,满院子惨白的灯光。我敢说,这里,是全村最明亮的地方。书桌外围圈着凳子,自顾自的孩子们,在努力呵护自家的“领地”。后来者,再堵上剩下的缝隙,弄得偌大的院落,满满都是晃动的人头,光线把人影铺在地上,挂在墙上,甩上夜空。
“咚得咚咚......”,在打第二次“嗵”。等第三次响过,将正式开讲。
厚嘴唇撩着鼓槌,荡起崩豆落盘般的节奏,左手指缝间的铜板“呤呤”做响,打到兴奋处,猛个扬手,传递出一丝潇洒与任性;婆娘当琴师,长发披肩,怀里抱个三弦儿,侧耳紧弦调音,脑袋晃动,摇得像灌足了老酒;年少点儿的汉子,高个儿,瘦瘦的,秸秆般胳膊搂琴有些勉强,可惹眼的就是那弓,拉的欢送的出,利落的出奇,音色强调处,专在三弦略弱的空挡。尤其坠琴特有的柔软滑音儿,总把人耳朵扯得长长,在院子空中抖搂一圈儿,再激越的送到原位。没死了,标准的西河大鼓。
等到第三“嗵”鼓,厚嘴唇略一个暗示,三种器乐同时发力,一时唱声洪亮器乐悠扬,交织成美妙的组合:
“乡亲们,静坐哑言您仔细听,听我再把故事说分明。您要听文戏咱有《儿女英雄传》,要听武戏咱有小罗成。今晚上咱还是把那个表,《烈火金刚》肖飞抓药他又出城,.......”,
唱停了,啪一个响板,厚嘴唇念一段“震场诗”,故事的原委再从那声“咔嚓”展开。谜底出了,台下一阵躁动,但很快又淹没在后来的情节里。
一丝清凉滑到脸上,天黑暗处洒落丝丝雪花,但没有左右大众的兴趣。月亮弯弯,自西边的云缝中出来,眨眨眼睛,再次隐入云层。鼓还响,唱在继续,乐器仍那般任性,说书人就像做法的法师,带众人前行,人们都融入到波澜壮阔的故事里。
月牙儿穿行,也像起起伏伏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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