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翟西滨 于 2018-5-26 16:31 编辑
拾麦穗 三夏大忙,是一年之中最繁忙的季节,难怪民谚有“麦子黄糜子黄,秀姑娘下了床”之说。因此,它就像一道无声的命令,召唤庄户人家自觉自愿返乡。瞧,学生放忙假了,在外公干的子女也回来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齐上阵。一是,队上连片成熟的麦子要收割;二是家家户户皆有自留地也等着收割;三是除忙夏收,还忙夏种。那时,生产队是大集体劳作,全为手工活,人手稀缺,有的队还要雇用“麦客”。 我依稀记得,三夏大忙也是我们知青彼此照面最多的季节,大队8个生产队,各建有知青点,108名知青,分散劳动、集体(大灶)吃饭,这当口儿,平时,很少照面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单说知青大灶,排队买饭已成常态。由此可见,知青们还是大局为重啊! 夏日酷热难耐,关中平原的麦田,地接地,畔连畔,金黄一片,阵阵微风掠过,饱盈盈的麦穗摇头晃脑、随风荡漾,发出“唰唰”的声响。骄阳似火,大地犹如蒸笼一般,热气总在眼前飘忽不定、时隐时现,只要靠近麦田就能感觉热浪翻滚。麦子开镰咧,拾麦穗的人也日渐增多。 拾麦穗,可谓,与三夏大忙一路同行、密不可分。当年,偌大的麦茬地,总能看到三五成群的人们在地里弯腰捡拾麦穗的场景,且大多是附近的城里人。那年月,城里人是凭粮本供应,成年人每月定量为27.5斤,杂细粮混搭,青少年略少,对一些人口多、负担重的家庭,的确,吃饭还真成了问题,不少家庭要到黑市上,掏高价买粮食,弥补口粮不足。远得不说,我的一位邻居,家中生养了五个娃且都是“光葫芦”(意指男娃),几乎月月他的老父亲都要赶集用自行车驮回一大袋粮食,粗细搭配,接济日子。 拾麦穗,在乡下有不成文的规矩。刚收割完的麦田是不允许的,原因是地里堆放着麦捆和散落着大量尚未清理的落麦秸,这时,队长就会安排我们男知青和队上的二级劳力,拉着大铁爬,满地跑,及时清理散落在田间的零散麦秸,用队长的话说,“一块地、搂三遍,沟沟渠渠搂个遍。”意思不言自明,确保颗粒归仓。再说,三夏大忙各队都有看地老人值守,如若有人冒犯窜进麦田拾麦穗,会立马遭到阻止或斥责,轻者没收,重则处罚。瞧,大片麦田麦垛清运咧,铁大爬搂三遍过后咧,拾麦穗的人,才允许进地。最多时候,我眼见一块麦茬地有十多人在拾麦穗,地边随意停放自行车,有的车把上挂着馍兜兜和水壶,不少人头顶草帽,挽着担笼或手提面袋,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在一柞高的麦茬地里来回走动,极力搜寻着“猎物”,我曾与拾麦穗的人攀谈过:“一天能拾多少麦穗?”“好的话,有10斤。”嗬,还真不赖。心想:那可都是细粮啊! 一次,我正在另一块麦地拉大爬,跑得欢实,就听不远处的麦茬地传来争吵声,我和另一知青跑过去,一问,才知是两位拾麦穗的人,为捡拾一颗硕大的麦穗争执起来:“我先看到的。”“我先拿到的。”双方你争我夺,谁也不相让,我们围观的开了腔:“不就一个麦穗吗?犯得上吵闹吗?”我的知友,灵醒的很,匆忙过去一把将麦穗一分为二,才平息了风波。 一麦穗,千滴汗,粒粒粮食汗珠换。在拾麦穗的人潮中,我发现有人特精细,有的人捡拾一颗麦穗,总是手持一把剪刀,剪掉长长的麦秆,然后将麦穗装袋;有的人久蹲地里,一颗颗捡拾散落在田间的麦粒。嗷、我明白了,原来这里是堆积麦捆的地方,地面散落着许多金黄的麦粒,用手刨到一堆,抓到手心,再吹去尘土,那土里刨食、惜粮如金的态度和表情,令我没齿难忘! 1979年的三夏大忙,我已接任村中首个学前班老师,可以说,不用再起早贪黑劳动了。不知怎么,人倒是安然舒坦了,可内心并不平静。深谙,忙天是最忙的时节。那时,班上有大队60多名学生,大都在八九岁,我也稀里糊涂,当年乡下娃咋比城里娃入学晚。那会儿没有教学大纲,上啥课全由自己做主。用家长的话说,只要有人尽管娃,不要打锤闹仗就行,至于学多学少,真的没有过高奢望。我突发奇想:何不安排劳动课哩?一来,从小树立“爱劳动”的思想;二来,也为三夏大忙搭把手。一車两得,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公平起见,每天我抽出一晌时间,组织全班为每个小队拾一晌麦,起初,我还为寻觅各队麦田熬煎,当我直面全班学生发问:“你们知道队上的麦地吗?”呼啦啦——几乎都举起了小手。在下地拾麦穗前,我反复强调人人必须穿鞋(当年夏季不少学生光脚片上课)和安全,说得最多的就两句话:“小心麦茬扎破脚,留意脚下的蛇!”夏季的乡野,是蛇常出没的季节,通往田埂的土路和田间,略为留意,总能见到粗细有别,大大小小的蛇,从眼前一晃而过或被人拦腰斩断的死蛇,淋(方言:意指怕)的不行,有毒无毒,不是谁都能一眼识别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僻。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拾麦穗的活路,对乡下娃来说,轻车熟路、得心应手。只要说好是在几队地头集中,个个手挽一个不大不碎的担笼,四散开来,四处捡拾,很快就进入了角色。我伫立田间,依旧重复着那两句话:“小心麦茬扎破脚,留意脚下的蛇!”约摸半晌,就听身后有人呐喊:“老师啊!”我一回头见是一位中年妇女,地上放着水壶和几个瓷碗,边向我挥手边呼喊:“快来,让娃们喝口水吧!”一问方知:原是生产队长专门指派她为我们送水的。这真出乎我的所料。 事情虽小,真情润人。我忙招呼拾麦穗的学生到地头喝水。那位妇女先递给我一碗白开水,当接过那碗不温不火的水,我一声道谢,一饮而尽。霎那间,直觉得嗓子眼甜丝丝、凉嗖嗖、美滋滋! (题图选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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