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水镇的回忆(九)国香的烦恼 大队长江世忠与生产队长江世初是叔伯兄弟,他来到樟树生产队,直接找堂弟说明了自己找弟媳的想法。 “这是好事呀,”江世初说,“世雄老弟一表人才,又提了干,我看这事成。” “可是,这事有点麻烦。”江世忠说,“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彭国香修水库受伤住院的时候,农场柳场长介绍大舅子与她联系上了。他舅子也是部队军官。不过,刚刚通信就被我发现了。” “老兄,知识青年的事,你可不能乱来。”江世初提醒他说,“如果他们确定了恋爱关系,你就不能干预。如果只是普通朋友来往,我还可以帮你打打边鼓。” “那好,你帮我请她过来,我单独问问情况。”江世忠自信满满。 彭国香听江队长说大队长找她谈话,心里打鼓。忐忑不安地来到江世初家。江大队长笑容满面地招呼她坐,和颜悦色地说:“小彭,脚上的伤都好了?” “谢谢大队长关心,”彭国香说,“都好利索了。修水库的时候,大队长对我很照顾,我心里明白。” 江大队长又问:“小彭,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岁。”彭国香有点摸不着头脑。 “还这么年轻,以后招工多得是机会。”江大队长说,“有人反映你谈恋爱了,对象是哪里的?” 彭国香说:“大队长消息灵通,知识青年不允许谈恋爱吗?” “不是,恋爱自由,大队是不干预的。”江大队长说,“不过,确定对象要慎重,否则会影响自己的进步和前途的。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关系确定了没有?” “我们才刚刚通了两次信,谈的都是学习和进步。”彭国香老老实实地说,“还没有提到恋爱那层关系。” “那就好,那就好。”江大队长说,“你好好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大队以后会对你重点培养的。” 江大队长放心走了,彭国香一头雾水。她觉得是要好好干,招工的推荐权在大队长手里。 汪彬彬看见大队长找彭国香,心里直嘀咕,从修水库开始,江大队长特别关照彭国香,傻瓜都看得出来。真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以肯定的是,以后有招工指标,彭国香一定会排在我们女孩子中的最前面。 彭国香干农活比以前卖力了,心情不错,有时候还开心地唱几句。可是慢慢的,她就沉不住气了,半个月都没有收到杨秀峰的来信。信那时只寄到大队部,生产队有人去大队的时候才顺便带回来。除非是电报,邮递员才会亲自送到生产队。 江世初队长昨天明明去了大队部,怎么没有捎信回来?彭国香想不明白了,收工后与我打个招呼,说去农场找杨秀丽护士。 杨秀丽邀请她去了家里,拿出两人上次照的照片。通讯员自己冲洗的黑白照片,效果还真不错。 “秀丽姐,秀峰怎么不给我来信了?半个多月了。”彭国香憋不住了,小声问。 “我还准备问你呢,”杨秀丽说,“秀峰来信告诉我,说你是有男朋友的,不能横插一杠子。” “我哪有哇?”彭国香委屈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转,“他听谁说的?我这事谁都没有说。” 杨秀丽告诉她,野战部队的干部谈恋爱,在确定恋爱关系之前要向组织汇报,部队领导机关会向女方所在单位发出政审函调。 “我的家庭出身和社会关系都没有问题呀,”彭国香说,“政审不怕,我还是烈属呢。” 杨秀丽说:“你说了不算,要单位出具证明才行。你们大队不写外调政审材料,秀峰和你就没有办法谈下去。我就奇怪了,大队为什么说你已经有了对象?” 彭国香心里已经明白是大队长在中间作梗,起身告辞。杨秀丽好意留她吃晚饭,彭国香执意要走。 太阳快要落山了,西边稀疏的云层苍白苍白,凄凉的晚风拂过山岗,掠过原野。彭国香扯掉扎着马尾的小手帕,让一头秀发随风吹得乱蓬蓬的。残阳如血,她的心像被扎了一刀,初恋还没有开始就被活生生地搅黄了。 杨秀丽担心出事,安慰着,一直送她到看见生产队的屋场时,一路上沉默着的彭国香站住了。她拢好头发重新扎上花手帕,用手擦去泪痕。 “秀丽姐,谢谢你!不用送了,”彭国香哽咽着说:“我没事,我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就是来受苦的。” “好妹妹,不要难过,有困难记得来农场找我。”杨秀丽挥手与她告别。 知青组已经吃过晚饭了,汪彬彬给她留了一碗饭菜。 我发现她的情绪有点不对头,关切地问:“国香,你没事吧?” “我没事,”彭国香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细心的组长我还是看出了端倪,近视眼明明擦花了嘛。匆匆吃了晚饭,彭国香说要过去找江队长,我要陪她去。 “天星哥,不用。”彭国香心烦意乱地说,“我自己去就行了,没事的。” 我关切地说:“你眼睛不好,天黑了回来看不清路。你要和队长谈私事,我不进去,在老严家等你。” 江世初队长是个耿直善良的山里汉子,他知道瞒是瞒不住了,索性把大队长想招弟媳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彭国香。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你让我考虑考虑。”彭国香低着头说。经过两年多上山下乡历练,小姑娘也变得心有城府,得罪了大队长,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春节回家,彭国香把这事告诉了姐姐姐夫,姐夫在淮川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心思缜密,手眼通天。他分析大队长的弟弟刚提的排长,农村兵文化低,升不了多大的官。退伍复员后在乡里当小干部的可能性是有,但结了这门亲,彭国香就不可能招工走;不答应当他的弟媳,更别想离开农村。 姐夫思前想后,以母亲多病需要照顾为由,到县城近郊农村,找朋友帮忙开了一张接收信函。他亲自去了踏水公社,将彭国香的户口转走,叫投亲靠友,身份还是知识青年。 过了春节,彭国香回生产队拿行李,难舍难分地离开了知青组。我、汪彬彬和古月琴明白了真相,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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