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今天就是五九第一天啦。民间素有五九六九,河边看柳之说,就是指天气这就该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柳树也该发芽吐穗开始有新一茬的绿意啦。
不过,在陕北农村,五九六九不是河边看柳,而是五九六九水走浮头。指的是河里的流水该从冰面上流淌而下啦。这时候的冰面尤其到了午后傍晚,就有流水淌过,如果再走上去,那就得湿鞋!不像九四九冰上走那样潇洒走一回啦。
水走浮头时,插队小山村的乡亲,也称在冰面上流淌的水为印水。我首次对印水有感性认识,还是大串联时,我们到我党历史上极为重要的两个点去取经。顺便与母亲和家人一块回老家看看亲人。
当年的交通条件差。那天我们吃了午饭从延安乘坐一辆嘎斯五一卡车赶赴安塞县城,车不行路况也不行,也就百把里的路程,就那呜呜吼叫着的嘎斯车整整跑了三个半小时才到县城。以后我参加革命工作曾多次先是骑洋马后是驾摩托车往返延安安塞之间,骑洋马也就是用时两个多小时,而驾摩托车则连一个小时都用不了。
因是腊月二十五喽,到了县城,母亲说还有五十多里山路,估计跟天黑也走不到山村了,更重要的是她也不记得去山村的路到底怎么走。所以母亲说干脆先住下来,明天亮了就走,也好找人打问路嘛。于是我们到了县人委招待所,那时条件也平常。就在县政府旁边有几间平房,知情人说这就是招待所。等我们上去一问,得知早不能住人啦,已经改成某“兵团”的司令部啦。如果有需要住宿的,统统去大车店住。
当时还闹了个笑话,因我们都穿着旧军服戴红袖箍背军用帆布书包,手里拿的是语录本。这是当年大多数学生的基本打扮。相信过来人都有印象的。
我们这身打扮,一开始人家兵团的同学把我们当成了其他兵团派来支援他们的,非常热情“哎呀,就盼你们来咧。我们都两天没有吃饭了,快回窑,回窑来”,连忙把我们迎进屋里,但却把我母亲挡在外面不让进。我赶忙说我们一块的,为啥子不让进!对方听我冒出的天府音半懂半不懂(以后在帝都,这个词被大师演化为“是懂非懂”)的,疑惑了一下,说你们不是某某兵团派来给我们送钱的呀。我费力把劲的用也学的不怎么样的京腔也就是普通话腔调说我们是外地回老家看看来的,因天色已晚,打算住宿明天再走。对方这才明白的有,顿时面带不悦告诉我们如今这已经是兵团司令部,要住宿克(去的意思)大车店。
哈哈,我们一行人又来到大车店,登记了屋子,店主很热情,帮助我们把屋里的火点着“炕早点烧上,不然冷的撑不定(就是不行的意思)”。
号好房子,我们上街打算找饭馆吃点饭。刚走了几步,一位头上包着羊三道道蓝羊肚子手巾的中年男子突然快步走到母亲跟前说了句“你这是上哪里去呢。”也是多年征战的母亲当然不怕这个,当即凶巴巴的答复“你管我上哪里去。”我呢立马逼近那位中年男子,正想扯住问想做啥子。还没等我动手,母亲突然大声“哎呀,后娃,是你呀。你们快回来快过来。这是你们后大(当地对父辈的称谓)呀。”
哈哈,把他的,差点就把后大给造反啦。
后大,是父亲最小的弟弟,他们今天恰好到县城送公粮来。刚才我们在县招待所时,他们就看到我们喽。只是自从1947年我军大反攻,母亲随着队伍南下后,这二十年了后大就再没见过母亲,加上我们几个这身时髦打扮,他也没敢上前相认。等我们住店后再上街,再店门口等着的后大仔细辨认,确定就是母亲,这才赶上来。
母亲问了问我奶奶的身体健康等话,后大就说别住店了。这次他们送公粮赶了好几头驴,连夜回村子吧。于是我们又去店里把房子退了。
我呢,从没有与驴接触过。看到后大把驴赶回来时,觉得咋接比马小的多了。忙问后大这驴能骑吗,后大说当然能啦。因驴个头不大,我跑到一头驴跟前笨手笨脚的就爬了上去。还没等我抓紧驮粮的木鞍子,那驴一动,我就摔了下来。众人纷纷哈哈大笑。幸好驴不高街道也是黄土地,所以没摔出啥毛病来,只是我面红耳赤的很不好意思。
冬天的天黑的早, 我们走到离山村还有十多里沟底路,天就黑了。这时的路早被冰面覆盖了,无论是人还是驴,都在冰上行走。那驴呀,走冰的能力比人还差,稍遇到光滑地就不敢迈步了,腿还直哆嗦。我呢,生长在天府之国,更没有冰上走的实践喽,所以也比驴强不到哪里去,一路上摔了不知多少跟头。一直走到距离山村不远了,能听到狗叫了,这时,后大说印水下来了,不敢走冰了,贴着山根走。山根就没路,全凭乡亲们在前面探索着踩条羊肠道。也亏着母亲知道这山路之坎坷,提前要我们拿了个手电筒,还算凑合点。
这时我明白了,印水就是流水在冰面上流淌着呢。
我走山根时间不长,不慎一脚踩进印水里啦,顿时,鞋,袜子,当然还有脚板都被印水泡齐全了。不过我倒是发现在印水里行走,冰面倒是不滑咧。于是我不顾大伙“不敢不敢,冰了嘛”之招呼,直接在印水里迈开了大步。
还真是不滑!一直走到山村跟前该上坡啦,我奋力快步想一跃而上到岸上,结果没跃好,失去重心栽倒在印水里。这下好了,不光是鞋,袜子还有脚板,整个身子都浸泡在印水里啦。
这就是五九六九,水走浮头就是印水给我的第一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