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山 春夏秋冬,周而复始,每年一交秋分,遍地都是秋的色彩,然而在楼屋林立,听西风飒飒,看落叶飘零,那算得上是秋天了吗? 秋天,喜欢独自去登山。 山在京西北,属燕山余脉,叫“凤凰岭”。山上林密草丰,鸟多,随意鸣叫,或悠长,或短促,引人神往,却又倏地飞走了,在湛蓝的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引我神思,不觉间便生出了翅膀。山上昆虫多,蚂蚱、蝈蝈、蝴蝶……碧绿的、紫红的,五颜六色,无论飞的、跳的、爬的、走的,神态一概闲适怡然,不见麻木不仁,不见心事重重,更不见仓皇惊恐,这些美丽的生命,是如何超脱的呢?山脚下有一条小河,河水很浅,清澈见底。河中间错落着圆圆的卵石,随着流水漂浮过来的落叶,被河心的石头拦截叠起,丹黄交错,在澄碧的水面上,镶出了一幅幅斑斓的画图。这画面和岸边林木的倒影融合在一起,宛若河水中生出片片秋林。 沿着羊肠小路自然地盘旋,来到一处平台,草厚厚的,不露土石,十余株古松,伟岸地伫立着,肃穆安静,有深山古刹的气氛。果然就发现了两通卧地的碑褐,上面有“妙觉禅寺”的字样。脑子里便生幻出晨钟暮鼓青灯古卷的图像,寒意立时就浓了。读那碑文,字里行间却总叠印着两张似曾相识的脸,我仿佛听到他们正进行着一场玄妙的对话。 问:如何才能摆脱烦恼寂寞? 答:到没有烦恼寂寞的地方去。这问答总是在心头萦绕,庄周搞不清是他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他。而我也搞不清刚才那是别人的对话,还是我与别人的对话了。 来到一座古寺,抚着伤痕累累却依然坚固的石桥,看着一线山溪在大山的挤压中,努力奔出,曲曲折折朝着自己心中的目标流淌,感概之余,似有所悟:摆脱困境的惟一途径就是勇敢地经历困境,没有经历过磨难的生命是脆弱的,经受不住磨难的生命同样也是脆弱的。严寒摧折百草,但也造就了梅花暗香浮动;烈火使万物灰飞烟灭,但也是凤凰获得了再生。 想起北大荒的秋天。秋收结束,知青们就相约去伏尔基河畔,那里有成片的榛树。早上露水重,一阵风吹来,榛子在阳光下抖动着身子,恰似一盏盏小灯笼。知青一捋一把榛子,用不了一个时辰,便可采得十几斤。口袋装满了,便脱下秋裤,扎上口,架在脖子上。饿了,就坐在阳坡上剥几个玉米榛子吃,嫩得能咬出水,满口留香,看着彼此被榛子染成青绿色的嘴巴,女知青乐了。回到宿舍,把几穗棒子丢在炕洞里,不一会儿,棒子扒出来,剥去苞米皮,捧在手里咬一口,热烘烘,喷香,整个儿秋天的热情都揣在怀里了。 返回的时候,吟诵着张籍的《秋山》:秋天无云复无风,溪头看月出深松。草堂不闭石床静,夜间坠露声重重。凤凰岭还是那样沉稳沉默,有变化的是我,虽然只是来去之间,脚步却轻盈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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