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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猴石山》61
作者：我的第二故乡（曹振声）
第十九章 中午喝汤暖洋洋
61 “汤！怎么又喝汤呀？”二排长何宗海看着炊事员拿着大铁勺往自己的水杯里称汤，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这哪里是汤呀？除了几颗刚刚冒芽的黄豆之外，就是一碗酱油水！自从那天比赛失利以后，何宗海就一天到晚提不起精神，好在连长、指导员答应他第三条坑道由他们二排掘进，才使他感到能在他的战士们面前抬起头。但对于连日来一天三顿又咸又苦又涩的汤，这些吃惯了清淡酸甜、才到北大荒半年多的上海知青，实在不敢恭维，只能强咽。 “喝汤好哇！”站在他身后的老关笑呵呵地说。他也用水杯盛汤，出门在外嘛，越简单越好，平时喝水的搪瓷缸子，吃饭时就成了饭碗。 何宗海端着汤，莫名奇妙地看了他一眼。 这时，一个东北口音女播音员的声音从空中飘来： “广大贫下中农同志们，现在广播石山县革命委员会……” “哪儿来的声音？” “广播……？” 人们议论着，排队打饭的战士不由自主地把头转向了声源的方向，蹲在地上吃饭的战士也扬起了脸。这是他们进驻这个小山村后，第一次听到的广播啊！是谁修好了挂在队部门口的大喇叭？没人过问。他们感兴趣的是总算能听到外界的消息了，哪怕是石山县的消息也好！ 老关端着汤，拿着发糕的手朝东边一指，对何宗海风趣地说：“听着广播，晒着太阳，喝汤，养人哪！” “是啊。”何宗海苦笑着回应。他知道连队的处境，再巧的媳妇也做不出无米之炊呀！但他看不惯他的故意做作，想挖苦他，又不好明说，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随口冒了一句：“早上喝汤迎朝阳啊！” “真有你的！”老关似乎没听出他的弦外音，笑着夸赞。 其实，他的心里也很无奈。冬储菜早已吃完了，春菜的籽种才刚刚下地，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呀！要是在九七六团，在自己的家，或许还能有些去秋晒的豆角干、萝卜干，也或许还会有腌的蒜茄子，起码咸菜是有的呀！可是在这儿，在这孤军深入的大山沟里，他能有什么办法？出发前从各单位收集来的冬菜，尽管有些糠、有些冻，但那还是蔬菜呀！而现在，就连农场特批的五麻袋黄豆也只剩一麻袋了！一百多长身体的战士每天都在超体力的付出，却连一口菜都吃不上，甚至连一盘豆腐都不敢磨！虽然他心疼，很想给战士们改善伙食，但两手空空的他，也没辙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与战士们同甘共苦，就是鼓舞斗志，带领战士们渡过这缺蔬少菜的春季！他端着汤，慢慢地走动，看着一张张苦涩的面容，想起了石裕山给大家讲笑话，灵机一动，鼓动说：“刚才，何排长说‘早上喝汤迎朝阳’，谁接下一句？中午喝汤怎么样？啊？” “中午喝汤？”严德发接过话头，“中午喝汤，暖洋洋呗！” “暖洋洋？还挺押韵。”王连长端着汤走过来，看着一个个苦笑的战士，问，“你倒说说，咋个‘暖洋洋’？” 严德发喝了口汤，得意地笑了。并不是他适应这苦涩的生活，也不全是他们“偷鸡吃”的违纪没有被追查，而是他正处在胜利的亢奋中，他们一排掘进的二三八坑道，昨天南北打通了！他们靠打“干眼儿”，实现了他们在石裕山面前立下的“五一前打通”的誓言！他觉得他领导的一排给全连争了光，他更得意他们将亲手为这条坑道“被服”，把它打造成轰不烂、炸不垮的坚强堡垒！他站起来笑着说：“太阳晒着肚皮，肚子里灌着热汤，里外都热，还不是暖洋洋吗？” 好一个“中午喝汤暖洋洋”！任红兵“腾”地站起来，手腕一翻，倒了喝剩的半碗酱油水，走进严德发，气势咄咄：“你接着说，晚上喝汤呢？” “是啊！晚上喝汤呢？”有的战士端着汤，跟着起哄。 “听罢奶奶说红灯， 却原来我是风里生来浪里长……” “听，红灯记！”三排长一声大叫，那几个起哄的战士吐吐舌头，不吭声了。大喇叭播完石山县革委会的文件后，接着播放革命样板戏《红灯记》中李铁梅的唱段。 战士们的嘴也憋不住了，有的议论着，有的跟着她的节奏哼唱着，仿佛忘了刚才“喝汤”的笑谈。是啊，自打进了山，他们哪儿能听到这委婉动听的歌唱呢？ 然而，任红兵却没忘，依然缠着严德发：“你接着说呀？” “晚上……？”严德发听着广播，不假思索地说，“晚上我想我儿子呗！” “晚上喝汤想儿郎！”老关兴致勃勃地押着韵给他补充道。看来李铁梅的这段唱，也令他想起了他的儿女、媳妇和老娘。 “你行！你有儿子可想！”任红兵摔了他一句，伤感地大嚷，“我们呢，我们可就惨喽！”他看着正在吃饭的战士们，诡秘地一笑，大声问：“咱们想谁呀？” “我想我们天津大麻花！”范小龙嚷道。 “我想我们美丽的西湖！我家就在西湖边上呀！”岑星儿深有感慨地说。 战士们说的是实话吗？说是，也不是，更准确地说，不是。在这反修前线的战场上，在这“左”得可爱的知青群体里，有谁能把父母亲人放在嘴边呢？那不是被别人瞧不起吗？ “怎么啦？”范小龙看见他身旁的王宝国在掉眼泪，小声问。 “我妈病了。”王宝国压着嗓子说，“前几天家里来信……” “不想家吗？”任红兵一声冷笑，橐橐踏步，抬手指着正吃饭的战士大嚷：“你们……你们真可以的！干嘛不明说‘晚上喝汤想爹娘’呢？啊？” 在这个人人远离父母，人人思乡念故的知青群体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好儿女志在四方啊！谁把想家、想父母挂在脸上，谁就没出息，谁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兵团战士！因故，谁就会被人嘲笑，被人瞧不起…… 想爹娘……？听到任红兵说出的这句憋在心里不敢出口的大实话，刚刚还在说说唱唱的战士们收起了笑容，低下了头。 “爹娘，亲人，你们有，我也有，王连长也有。”老关万万没想到他别出心裁的、关于“喝汤”的玩笑话会引出这么个结果，让战士们平添了几分思乡念故之情。他生怕这种情绪发展下去，在这最最艰难、就连自己都在苦苦支撑的阶段，部队的士气只能鼓不能泻呀！他瞪了一眼任红兵，看着战士们大声说：“我们都盼着自己的亲人平安幸福，大家说，是不是呀？” “是……”战士们的回答带着缕缕情丝，声音并不响亮。 “那就让我们把天下的苦吃尽，把身上的汗流干，打退苏修侵略，保卫我们的国家，保卫我们的亲人……！” 听着老关灵机一动的话语，战士们仿佛又回到了现实，一个个无奈地摇着头，苦笑着洗碗去了。 只有王宝国的脸上还淌着不知妈妈病情的泪水。但是他深知，妈妈病得不轻，否则不会写信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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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3 14:3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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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4 08:05: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