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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船尾,学作老人样子,划起双桨。老人划起来很轻松,可我划起來,双桨却重的很,而且水花乱溅,船呢,只在湖心打转,却不向前走。老人抽着毛烟,含笑对我说,下放学生,你在打转转呢,你先要直腰站稳,眼向前看,双手用力要均匀,如果船向右转多了,左手要多使劲,如果船向左转多了,右手就多使劲。我按老人的指点,果然不打转了,虽然左摇右晃,但也能歪歪扭扭向前缓慢走了,可双桨打的水花很大。我问老人这是怎么回事,老人说,木桨划水水花大,是你才用桨,还没掌握好,多用几次桨自然就会了。我听了,觉得这和扛竹子一样,多扛几次就会了。我对老人说,你看着我划,不对你就讲,学会了以后再过河,可以帮你划船了。老人笑着说,反正今天没人,时间也还早,你就划着玩吧。宽阔的高峡平湖,四周青山环顾,碧绿清澈的湖水,令人心旷神怡。我努力荡起双桨,着似简单轻松的划桨,却并不轻松。不一会,两条胳膊就酸了起來,又一会就又酸又疼,而且腰部也又酸又胀,头上也开始冒汗了。不过,我也渐渐悟到划桨的要领,溅起的水花也小些了,船也能向前行了。划了半个多小时,老人看我滿头大汗,就说,下放学生,歇歇,我來吧。我说好,把双桨交给他,交换位置后,老人划起來。我在船沿边,俯身用手捧了几口水喝,坐下休息,我观察老人划船的动作、姿势。我注意到,老人在双桨入水时,上半身前倾下压,可以省力;双桨出水时,上半身自然后移,带起双桨也省力;双桨入水时,桨面角度,要向前倾斜约45度,入水要快,这样几乎没有水花,划水声也很小。看了一会,也缓过劲来,我对老人说,我再來划一会,好吗。老人说,好,你来。交换位置后,我站好,学着老人姿势,开始划起双桨。这回划桨动作,虽然笨拙但好多了,船也不打转了,打起的水花也小多了。老人看了会,笑着说,到底是学生,学什么都快,再划几次就会了。在说笑划船中,水路已走了一大半,西胡店码头已遥遥在望。
离码头还有一里多水路时,老人说,快到码头靠岸了,我来划。我把双桨交给老人,老人向码头划去。渡船缓缓的靠在西胡店码头上,付过船费,拗上行李,告别老人,向码头上唯一的两间草房走去。草房内只有两三个人,看到灶台上有蒸笼,觉得有点饿了,就问道,同志,这蒸笼里有什么卖的。其中一人说,就是大馍。我问怎么买的,他说二两粮票五分钱一个。我买了两个馍,拿碗倒了碗开水,吃大馍就开水,虽没吃饱,但也充饥。等了个把小时,远远的听到马达声,班船來了,可码头上就三四个人,显得很冷清。买票上船,船很快到了东胡店,也只上了七八个人。船开了,整个船上空荡荡的,和平时比,只有三分之一的乘客,农忙就是农忙,闲人少了。人少船轻,船速快了不少,到青峰岭码头,比平时要早半小时。下船带上行李,到家才五点。我母亲见我回來了很高兴,不一会我姐姐、姐夫也下班回來了。全家人在一起吃晚饭,我姐夫家,是本县江店农村的,他问我,现在农忙怎么回來了。我对他说,西莲花山插秧还有两天,队长说趁不忙回家看看,等忙了,就走不掉了。他又问这次去怎么样。我就把这两个月的劳动情况,和他们说了一下。扛竹子,起猪圈肥,挑猪屎粪,炒茶,挖山地等,家人听了很新鲜、很欣慰,为我在劳动中,得到锻炼而高兴。在生活上,队里安排住保管室,有单独一间卧室,单烧起伙;住单庄子,怕我孤单有人陪住;分了菜园地,队里社员轮流送菜等。家里人很感动,一再要我好好劳动,不要偷懒耍滑,要服从队里安排。我又说了队里记公分的事,母亲说,这件事做的对,刚下去锻炼,体力就不行,就更不能计较了。说起我屋后水井,白天我吃水,夜里老豹子喝水时,他们感到很惊奇很担心,一再要我小心,夜晚不要出门。吃过晚饭,我跟姐姐说,我把看过的书带回来了,明天想去藏书室换书,带回莲花山看。姐姐说,我真不想借书给你看,如果别人知道了,就不是小事。我说,不会让别人知道的,白天要干活,都是晚上关门后才看的。姐夫说,看书也不是坏事,不叫别人知道就行了,晚上、下雨天没事干,看看书也是好的。在我再三央求下,姐姐才同意。
第二天早上,我和姐姐一起上班。其实我们就住在文化馆大院内,图书馆离住处就三四十米远。趁早上上班没人,我姐姐到图书馆拿了钥匙,把隔壁藏书室的门开,将我锁在里面,她又上班去了。望着滿屋书架上的书,这对我來说太熟悉了。这两年文革闹派性搞武斗,也波及到县城,我母亲和姐姐怕我在外面闯祸,姐姐经常带我上班,像做贼似的,把我锁在这看书,不让我乱跑。我也乐在其中,开始时看各种老画报,后看杂志,再看小说。日子长了,培养了我爱看书,坐得住的习惯,也看了不少书。我轻车熟路的找到长篇小说区,在一排排书架上,选了十五本书,又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等姐姐下班时,开门放我出去。今天还没到下班时间,姐姐就开门了。我把选好的书交给她,就走了。她则等下班时,分几次用包装着带回,和偷书差不多。我出了图书馆,见了同住一个大院的,文化馆的工作人员,一一打了招呼,他们都说我黑了、瘦了,但体格强壮了。吃过中饭后,没事到街上转了一圈,街上人不多,一个同学也没看到,没事感到很无聊。心想,还不如早点回西莲花山呢。吃晚饭时,我对姐姐、姐夫说,打祘后天回西莲花山。家人知道农忙,同意我后天回去。
第二天,母亲为我找了床旧帐子,破的地方补好交给我,说天热了防蚊虫用。姐姐、姐夫上街买菜时,看到土产公司在卖洋葱,当地人不习惯吃它,卖的很便宜,大概两三分钱一斤吧,就买了六七斤,给我带到莲花山,当蔬菜吃。吃过中饭,实在无聊得很,又上街去转转,意外的碰到俩位同学。他俩是金寨中学初一(三)班的朱国鑫、陈炽俊俩位同学。自去年下放以后,没有见过面,这次遇见当然都很高兴。一问,他俩下放在青山公社姚塘大队。我问他们怎么下放到青山公社姚塘大队的,他们说在学校下放时报名到青山公社,到公社后分到姚塘大队的,它离青山公社才四五里路。他们问我下放在哪,我说下放在油店公社西莲大队。他们免不了要问我,怎么一个人下放到西莲,我只好再向他们说一次下放经过。我们在街上边走边谈,我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去,他们说明天一早,我说我也是明天一早走。他们说那我们还坐同一辆车呢。我说,不是,我坐船走。他们说,到油店坐什么船?我说,到油店是坐车,但我到莲花山,从大青峰岭坐船,从槐湾板棚下船,走二十五里就到我下放的队了。他们感到很奇怪,问我为什么不从油店走。我说,坐车到油店也要走二十五里,车票要八毛五,坐船只要四毛五,每趟省四毛钱,而且挑的东西还好带,坐船比坐车舒服多了。我又问他们,你们坐车到油店后,还要走多远才能到青山姚塘大队。他们说还要走六十五里,以后通车就好了,可以直接坐到青山。我说,从我下放的地方,走到青山也要走三十三里。陈炽俊说,那这样说,我们要是坐船,再走不到六十里就到青山了。我想了一下说,是啊,不过还要加上从梅山到青峰岭码头的八里路,反正不到七十里,就六十多里。朱国鑫说,还没坐过船呢,不如坐船走,还能到你那儿玩玩。我一听,高兴的说,行啊,可以在我那里住一天,第二天再走。陈炽俊说,如要去那也不能住,可以到你那儿看看。我说,不住也行,正好下船再走二十五里,到西莲也中午了,在我那吃了中饭再走,三个多小时也到青山了。他俩想了想,都说可以,反正都要走六十多里的,还没坐船走过呢。我认真的说,那说好了,明早五点我到朱国鑫家找你们,然后一起上船,班船早上六点开船的。他俩说,行,就这样定了。与他俩分手后,我很高兴,每次都一个人走的,这次有两个要好的同学结伴走,岂不是好的很。当天晚上准备好了,装书的旅行袋一头,捆起的换洗衣服和洋葱一头,短扁担挑起來,不到三十斤,这对我來说很轻松的。
第二天一早,起床,洗漱,吃饭,然后小扁担挑着挑子,直接来到朱国鑫家。他家离县文化馆不远,在县黄梅剧团对面,到码头去正好经过他家。来到朱国鑫家,陈炽俊也刚到,我们三人一起向青峰岭码头走去。他俩人东西正好一副小挑子,也不过三十多斤,轮流挑也不累。走到岭头先买船票,后上船。六点汽笛拉响,马达轰鸣,班船开了,平时我们都很少坐班船,所以在航行的船上很兴奋。船行驶到航道狭窄处,两岸风光更加秀丽。尽管我们天天看山,但这高峡平湖的风景,仍然是那么迷人,那么让人看不够。两岸的悬崖峭壁缓缓而来,磊磊巨石又慢慢在眼中渐渐远去,我们在朝阳照耀下的湖光山色中,陶醉了。一声汽笛长鸣,东湖店到了。陈织俊说,胡店到了,下船了。我说,现在不下,等到对面下。朱国鑫说,这不是胡店吗。我解释说,这胡店有两个,现在靠的是东胡店码头,等一下船到对面,靠的是西胡店码头,我们在那儿下班船。说话间,班船已靠上东胡店码头,有七八个人下船,却没人上船。又一声汽笛声,班船又缓缓的离开码头,掉转船头,向西胡店码头驶去。不一会儿,班船穿过六七里的湖面,缓缓停靠在码头上。我们挑着挑子,踏着跳板下了班船。今天下船的人更少,连同我们才五六个人,那两三个人从码头大路,向山上走去,估计他们是到槐湾公社的。朱国鑫挑着挑子问,我们从哪走。我说,哪也不走,还是坐船。我上前,直接来到渡船跟前,这里有三条船等客,我上了到板棚的船,另外两条到其它地方的。他俩跟着我也上了船,好奇的说,怎么还要坐船。我说,班船到的是西胡店码头,现在上渡船到板棚。摆渡老人说,坐好了,开船了。渡船缓缓离开码头,向板掤划去。今天早上从梅山走时,陈炽俊兴致很高,话也多,可现在坐在船上不说话,也不精神了。朱国鑫还兴致勃勃的说,这又坐轮船又做小船的,怪有意思。渡船到板棚后,我挑起挑子,指着前方的群山,对他俩说,我们要翻过前方那个最高的山头,有二十五里。
我上前带路,陈炽俊挑起挑子跟着,朱国鑫在后。经过锻炼的下放学生挑这点东西走路,的确很轻松。他俩原先从油店下客车后,顺着油店到青山即将修通的公路上走,走这样的山路他们是第一次。我们一肩就挑到进大山峡谷沟外,最后一户人家的路边。我放下挑子时,发现陈炽俊有点不对劲,脸色难看,表情痛苦。这也不累啊,他怎么会这样呢?朱国鑫因为走在后面,现在停下来,看到陈炽俊脸色不对劲,就问他,你怎么了,挑累了让我挑就是了,干吗要硬撑着呢。陈炽俊苦笑着说,挑这点东西能累吗,今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身上不对劲。我说,先休息休息吧。我们在路边各自找块石头坐下休息时,我指着前方峡谷前方的大山,对他俩说,从这到西莲,还有十六七里,一路没一户人家了。他俩若有所想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陈炽後说,走吧。朱国鑫说,我来挑挑子,你走行吗。我说,真要不能走,你俩干脆再坐船回梅山。陈炽俊说,你说什么呢,行,空手走没亊。说罢,他站起来,向前走去。我和朱国鑫连忙挑起挑子,赶了上去。这大峡谷,我已经走过好几次了,而他们却是第一次从这里走,处处感到很新鲜。特别是顺着一条小河沟向上走,过了六七次河,直到上山才离开小河。朱国鑫说,这都是在大山里走,你一个人走。一路上没人不害怕吗?我说,头一趟走有点怕,两趟一走也就不怕了。陈炽俊说,这大山里又没人,你的胆子也练出来了。路窄了,上山的路陡了,挑子虽然不重,但也是一步一喘,仨人都满头大汗。休息时,我看陈炽俊脸色通红,问他怎么样了。他说他嘴巴疼,身上作麻冷,所以懒得讲话。休息一会后,继续爬山。好不容易,来到台阶路,这儿离岭头只有五里路。我们仨坐在台阶上又休息一会,朱国鑫问陈炽俊,早上还好好的,现在怎么搞得这样了。陈炽俊说,我也不知怎搞得,反正身上没劲,张嘴都疼。我说,还有六七里就到了,到了地点后看看怎么样,不行,就住下歇一两天再走。朱国鑫说,走吧,到地方再讲。我们仨人接着再走,石阶路走完了,又走过那个荒废的房子,过了令牌石,终于来到岭头。我放下挑子说,到岭头了,还有三四里就到了。又休息一会后,开始下岭,路过乌龟石时,不忘提醒让他们看看。来到西莲田畈上,他俩很惊讶,想不到这大山头上,还有这么一大块田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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