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龙行天下 于 2024-5-11 07:57 编辑
日常生活 离开家乡,离开父母,知青就开始了独立生活。我过去在家里干的家务事不多,只是帮助母亲做些捡菜、打酱油之类的小事。到文革时,我不参加文革运动,又不上学,除了自己看书,学些物理电学、无线电知识,装装矿石机、晶体管收音机之外,有时还帮着做饭烧菜。算是学做了一点家务事。不过平时父母干家务的举动我都看到,并且记在心里。所以一旦离开父母,我对于独立生活方面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压力,也就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会的。 刚到一营时只有我们几十个无锡知青,大家住在二三个大宿舍里,每人有一块铺板。但后来大批知青到来之后,铺板一时供应不及。有一段时间我们只能睡地铺。最底下铺一层棉花杆子,上面铺点稻草,自己带的被褥再铺在上面。幸好已经是春天,不再那么冷了。这一段时间我同惠立人住在一起,朝夕相处,从此结下了深厚友谊,延续至今。 等到铺板运来后,大家都去拿铺板。每块铺板大约有一米二十宽,二米长,二点五厘米厚。有的铺板就用二块木板拼成,可见这个木料是一棵很大的树。当时我想,这么多知青的铺板,要消耗许多大树!拿了铺板,大家再去拿四根碗口粗的木桩。木桩一头是削尖的,打入地下半尺多深,再把铺板架在木桩上,一张床就弄成了。铺上被褥,晚上就可以睡觉了。我想幸好这房间里的地面都是泥地,要是砖地或水泥地,那就没法打木桩了。 知青住的宿舍,男知青一般都是十来个人住一间大宿舍,女知青大多是二到四个人住一间小宿舍。知青到兵团农场时大都是一人带一个箱子,少数人带二个箱子。箱子有大有小。里面放置自己的衣服用品。所以知青宿舍的样式基本都是一样的:每人一个床铺,床头旁边放一个箱子。这个箱子平时就是一个床头柜或床头小桌,知青平时要做事,如写信、看书、吃饭等等都在这个箱子上面。要从箱子里拿东西,首先要把箱子上面的东西如煤油灯、饭盆等杂物都拿走,才能打开箱子。床铺底下则是放面盆,鞋子,角落里还要放个热水瓶。这就是知青的全部家档了。 以前在无锡家里都是睡的棕棚床,木板床我是第一次睡。一开始觉得太硬,睡了几个晚上就习惯了,而且这个习惯一直延续下来,直到现在我都是睡木板床。这个大概是我当兵团知青唯一保留下来的生活习惯了,其他如走路快,吃饭快等习惯基本已经改掉了。不过我们那时的铺板就是二三块大木板拼成的,它不透气。我有一次掀开褥子,不由得吃了一惊,发现褥子和铺板上竟然有湿印,并隐隐有霉点出现!我这才意识到,铺板的缺点是不透气!赶紧把被褥拿出去晾晒。所以到天冷的时候,知青看到晴天,都会把被褥拿出去晒一晒。平时起床后或下田前,都会把褥子掀开,让它透透气。以后就再也没有湿气积郁了。 除了住集体大宿舍之外,我们兵团农场知青与插队落户知青的不同之处,就是吃饭。插队知青是自己烧火做饭,兵团知青是吃食堂,不用自己做饭。每个连队都有自己的食堂,食堂专门有一个炊事班做饭,记得同学钱庆煜当过一连炊事班长。还有事务长管理帐目之类。食堂负责连队1~2百名知青的一日三餐。他们的工作也很辛苦,每天凌晨2~3点就要起来烧早饭。没有自来水,要炊事班自己到河边用水车拉水。晚饭过后别人可以休息了,他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过我没有在炊事班干过,个中辛苦说不到点子上。 我记得的是我们那时总是感到饿。 不记得我们那时的定粮是32斤还是36斤了,[1] 大约可以每天吃一斤多粮食。一般都是早上2~3两(粥),中午5~6两饭,晚上3两饭。这在现在看来是实在太多了,但这点饭在当时是不够吃的。因为一是年纪轻,二是干体力活,三是没油水。所以我们那时普遍都是“大胃王”。一顿吃8两米饭还觉得不太够。刚到淮海农场时,曾吃过杂粮饭(米饭里面放绿豆之类的粗粮),那时只是觉得不好吃还没有觉得特别饿,可能那时体内还有油水填底,或者干活还没有那么辛苦。到了方强以后,饿的感觉明显提升。方强农场倒是基本没有吃杂粮饭,以米饭为主。那时做饭讲究出饭率,同样一斤米,籼米的出饭率要高于粳米,所以多以籼米做饭。籼米饭的口感差,但能多吃一口。有时食堂用粳米做饭,特别是新粳米饭,那个香糯的滋味实在难以抵挡。不少人吃完了,咂咂嘴,转身又去添二两饭。如是者实在不是少数。我也曾经挡不住诱惑去加过饭。记得我最多一次也吃了有八、九两米饭!那时吃饭也不讲究菜的滋味,能吃饱就行。至于新粳米饭,那根本不需要菜就下肚了。那时我们吃饭用的饭盆都很大,有的甚至像个小脸盆那么大。整个脸都能放进去。记得有一次“斗饭”,斗饭的主角是谁已经忘记了。本来已经吃完了,不知怎么就互不服气,于是你再添二两,我再加三两,比试到后来到底吃了多少米饭我不知道,估计不会少于一斤半米饭以上!不但男知青如此,即便是女知青也有吃了再添的。不过大部分女知青比较矜持,不象男知青那样张扬罢了。 一般情况下食堂烧的都是素的菜,大概一个月宰杀一头猪,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今天有肉吃!这是当天知青的一个兴奋点。大家一放工立即到食堂排队打饭吃肉。一人只能打一份肉,配上一点汤汁,那一份盖浇饭真是美味无比!我在无锡时,家里虽然也不是常吃肉,但我还是不吃肥肉,家里只有父亲吃点肥肉。估计并不是父亲爱吃鱼头肥肉,而是把廋肉留给我们吃。于是我们不受吃的东西都成了父亲的最爱!到了兵团农场干活辛苦,常觉得饿,对吃肉也很盼望,但我也只能吃点小肥肉,就是肥瘦相间的那种。膘厚的大肥肉还是不吃的。 如果是农忙,我们经常是在田头吃饭,可以省下走回去再走过来的时间。早上出工时领导就通知大家,带好饭盆,今天田头吃饭。于是大家干活干到太阳差不多到正中时,都不时抬头看食堂方向。好不容易看到远处一辆牛车来了,大家就赶快向田头走去。田头吃饭饭菜很容易就冷了,好在我们吃饭都很快,满满一盆饭菜要不了5分钟就下肚了。兵团生活养成了我们男知青吃饭普遍很快的习惯。后来回到城市过了好多年,才使得吃饭速度慢下来。 30多斤定粮不够吃,许多人就让家里支援。我知道我家里不能支援,因为父母妹妹下放到了农村,只有父亲是下放干部,有点供应(好象是粮食28斤一个月)。母亲是城镇居民下放,没有国家供应粮食。哪里有多余的粮票?我哥哥在响水插队,自己争工分吃粮,听说常常只有山芋干当饭吃。父亲去看哥哥,也吃这个东西,吃得恶心呕吐!所以家里就是有多余的粮票也要给哥哥,他那里更苦。正因为家里如此情况,我从不向家里要支援。自己就着定粮吃,也能克服过去。 有的时候晚上睡觉时感到饥饿,还不由自主地想起过去挨饿的情形。那是60年、61年,我上小2、3年级,也经常感到饿。我在2015年小学毕业50周年纪念册中曾经写过一篇回忆文章,描述过一些记得的情形。那时政府还给营养不良的患浮肿的小学生发点米糠吃,黄黑的米糠吃起来有点微苦,咀嚼过后有一丝淡淡的甜味。在当时可是好东西。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毕竟一天干活疲劳,身体需要休息。 知青肚子饿,就想办法找吃的。所以会发生有的知青去偷周边人民公社老乡家的鸡、狗的事情。1976年12月15日三连有三人去偷老乡的羊,被逮住。第二天老乡把三人押送来,那三个知青头发都被剃成了十字形,状如囚犯。三连将其在全连亮相。那时我是分场书记员。17日我同三连的万指导员一同去老乡东红大队,查问三知青被打事,但大队推咎于群众自发的行为。一番交涉,最后也没有结果。 我们一营营区内的干部家属基本不养鸡,也就没有发生偷鸡的事情。但一旦逮住什么小动物,那就逃不了被吃的命运。
[1] 无锡知青陈国钧先生回忆在江苏生产建设兵团一师四团(五图河农场)的知青岁月时说:“一月有36斤定量”。见《图河岁月》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4月版,第64页。录此备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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