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顾建文 于 2015-11-24 18:43 编辑
致我们携手一起走过的岁月(一) file:///C:/Users/jk/AppData/Local/Temp/msohtml1/01/clip_image001.gif 公元一九六九年四月十七日,那是无锡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最后一批人员启程的日子。下午一点左右,人民桥(又称西门桥)栏杆上,河两边的驳岸上早已挤满了送行的人群,人们三五成群地议论着,叫喊着,哭闹着,气氛显得十分地凝重,场面让人感到心酸。五、六只特大的铁驳船早已停靠在河边的码头上,前往苏北农村插队的学生们正拿着自己的行李陆续登上驳船,进入像闷罐车一样船舱,我也是其中一员。和我分在同一组的是谢德荣(2014年4月病故)、肖正明、朱锦生和縢张婉(现改名为滕天远)。 记得那天给我送行的是爸爸、两个姐姐和两个妹妹。上船前,我们一家六个人默默地站在码头上,姐姐和妹妹只是一个劲地流着泪,什么话也没有说。最后,还是父亲打破了沉寂,他整了整我的衣襟,关照我到了农村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困难要及时给家里写信。 我的心里十分清楚眼前父亲的心情,生有六个子女的他,如今两个儿子都离开了自己(大哥在溧阳插队),身边只有四个女儿和一个老母(我奶奶)。可想而知,他的心里要忍受多大的痛苦和悲伤啊!我强装着笑脸,故作轻松地安慰了父亲和姐妹几句,就和几位同学一起登上了驳船。站在船头甲板上的我们,望着岸上送行的人群,望着这座即将离开的城市,心情都感到非常地沉重,不过仍然装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互相说笑着。 “呜——”,汽笛一声长鸣,驳船徐徐地离开了码头。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把头转向岸边,张大自己的眼睛,在众多的人群里努力寻找着家人的身影。看见了!我看见了!姐姐妹妹正挥舞着手,大声哭喊着我的名字,可怜的父亲正强忍着悲痛,边往前挤边用手绢擦拭着自己的眼睛。看到这情景,我的心仿佛要碎了,赶紧扭过头去,“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受我的感染,其余几个人把心里逼了很久的悲伤都一起释放了出来,大家抱成一团放声大哭了起来。 船队经过黄婆墩,出了吴桥就慢慢驶入了外运河,径直向苏北方向进发。我站在船头的甲板上,看着沿河两岸的景色,心情似乎比原先轻松了许多。一阵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想到自己即将告别生活了十七年的这座城市,想到离开的那些曾和自己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去一个完全未知的,陌生的地方,重新开辟自己的生活,心中不免感到有点惆怅,渺茫。今后自己的路怎么走,我的前途又在哪里啊! 那一年,我才17岁。 经过一天一夜的航行,四月十八日下午四点光景,我们在船舱里似乎听见了外面传来了密集的锣鼓声和鞭炮声。这时,密封的船舱也打开了,大家纷纷来到甲板上,只见船正行驶在好大好大的一片湖面上。船的正前方矗立着一座很大很大的水闸,有人数了一下,共计三十六孔,闸上白底黑字写着“射阳闸”三个大字。湖的左岸上,彩旗飘扬,锣鼓喧天,还不时夹杂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这时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插队的目的地――射阳县海通公社(现已改海通乡)。我和谢德荣、朱锦生、肖正明、腾张碗五人被分配到海通公社建新大队第三生产队落户。 我们跟着前来迎接我们的队干部、社员一起前往生产队。 初来农村的我们,一切都感到那么地新鲜、好奇。那水平如镜的射阳湖、36孔长的射阳闸、高大的防堤波、以及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滩,是那么地漂亮、壮观,深深地吸引了我们的眼球。我们暗自庆幸自己来到了一个富庶的农村,原来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慢慢地我们几个和来接我们的农民都相互熟悉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说笑着。闲谈中,才知道我们所去的地方离这里比较远。土路慢慢地开始难走了,周围的景色也逐渐荒凉起来。只见广袤的田野里,分散座落着一家家农户。家家都是泥土作墙,茅草苫顶的房屋,没有见着一座砖瓦房。看着眼前的一切,我们几个刚放下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话也比先前少多了。 傍晚时分,我们终于来到了我们落户的建新三队。生产队的队场上早就聚满了前来欢迎的社员。接待我们的是生产队的钱队长、刘队副以及陈会计。我们在一张长桌前的长凳上坐下,望着面前的一大片衣着褴褛的社员,心里不免有点好笑。生产队长致完简单的欢迎词后,几个年轻的小姑娘还表演了几个文艺节目。 我们被临时安排在生产队仓库边的一所小屋里住下。房子是砖砌的墙,用茅草苫的顶。屋子并不大,大概是刚刷新整理过,进入屋里面,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石灰味。屋内用芦苇杆编成的篱笆,将屋子分为里外两间。里间准备了五个床铺,很是拥挤。外间是所谓的堂屋,放置了一张四方桌和四条长凳。还有一个农村常见的灶头。在篱笆做的腰墙上还贴着一张簇新的毛主席画像。屋里早已是热气腾腾,两位农村妇女正在为我们忙着晚餐。早已是饥肠辘辘的我们,来不及整理行李,就开始吃晚饭了。晚餐是鸡蛋炒韭菜、红烧肉和青菜汤。尽管晚餐很简单,味道也不怎么样,但对于一天一夜没有好好吃东西的我们,确实感到是一种享受。在和两位“厨师”的闲谈中,我们才知道她们是母女关系,是前任袁队长的妻子和女儿。因为袁队长体弱多病,不能再胜任生产队长的重任,故卸任在家养病。现任队长姓钱,名福先。队副姓刘,名立德,复员军人。生产队的每年的收入并不高,所以,绝大多社员的家里并不富裕,生活也很清苦。 我们五个人本不是学校同一个班级的,所以彼此还不怎么熟悉。送走了两位“厨子”,我们就彼此攀谈了起来。五个人中,谢德荣年纪最大,其次是肖正明、朱锦生、縢张婉,我的年龄最小。谢德荣家住南禅寺附近,家里有母亲和两个哥哥。他个子不高,脾气温和,显得稳重。肖正明瘦高个,五个人中他个子最高,家住炒米浜,家境并不怎么好。朱锦生胖墩墩的,是五个人中最矮的一个,家就住在铁路边上,父亲是一名铁路扳道工。巧得的是,朱的姐姐也在海通公社射南大队插队落户。滕张婉家住中山路,人尽管很壮实,但长着一副不怎么讨人喜欢的脸,说起话来,不习惯的人一时半活还不太明白他讲的意思。夜已经深了,或许是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大家都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在屋子的一头突然传出呜咽声,声音越来越大,继而变成了哭声。一看,原来是朱锦生在哭,他想家了。在他的影响下,大家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很低落,谢德荣也抽泣起来。经过一番折腾,大家的情绪才平静下来,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就这样,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们五个人组成了一个“大家庭”,同吃同住同劳动,开始了漫长的农村生活。每天和社员一起面朝黄土背靠天,摸打滚爬,“战天斗地”。在不断的接触、磨合中,我们五个人相处得像亲兄弟一样,彼此关心、彼此帮助。 射阳县是个产棉区,我们来到队里时,适逢棉花播种期(每年的清明以后)第二天,队长早早来到了我们的住地,给我们送来了劳动的工具,并进一步向我们介绍生产队的情况。他告诉了我们,临时决定安排我们在棉花种植实验小组。这个棉花种植实验小组的人数并不多,大多是生产队里的生产能手,任务是培养稳产、高产的优良棉花品种。生产队一开始把我们安排在这个小组,目的是让我们早一点熟悉棉花的种植技术。这个组的组长叫杨洪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米七左右的个子,穿一身兰色咔叽布的中山装,戴一顶兰色咔叽布的单帽子,帽子的边沿沾满了由于汗水而积满的污垢。脸上长着一对小眼睛,大大嘴巴,红红的鼻子,经常叼着一支香烟。他说话时,只有口中镶的银牙是白的,看了他的样子,总使人觉得不怎么好受。 做工的第一天,在社员的帮助指导下,我们学习给棉苗松土、锄草。我们是初来乍到,所以干活很生疏,草没有给薅(hao)掉,棉苗却给铲掉不少,经常招来“杨组长”的白眼和批评。好在其他的社员待我们很好,热情而有耐心。劳动休息间,组里要进行读报和跳“忠字舞”的活动。我有幸被“杨组长”点了名,要我给大家读报。我的一口比较流利的普通话,也着实让社员们佩服,都夸我文化水平高,有些社员还在下面议论说,“毕竟是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不一会儿,一个名叫小鲁的女青年带领大家跳起了“忠字舞”。社员们在田埂边一字排开,边唱边扭了起来。他们跳的“忠字舞”煞是好玩,各种各样的动作都有,特别是那位杨组长动作更是滑稽可笑。只见他歪戴着帽子,嘴上叼着香烟,蜷缩着两只手臂,身子不停地晃动活象一个大猩猩。我们五个坐在田头看着他们的表演,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出来了。我们的举止激起了杨组长和那位“鲁小姐”的强烈不满。杨组长狠狠地批了我们一通。那位“鲁小姐”撇着嘴,一赌气也坐到田头不跳了。其他社员也停了下来,看着我们会心地笑了。 体力劳动确实很累人,我们这些从城里来的学生,自打从娘肚里出来就没有做过如此繁重的活,一天下来,整个人都象散了架似的,腰酸背疼。回到知青宿舍,一头倒在床上就不肯起来,幸亏有两位“厨子”帮忙做饭,否则饭都懒得吃。晚饭后,几个人照例又是一阵天南海北的闲聊。我也拿出我心爱的笛子和口琴吹了那么一阵子,接着便是熄灯睡觉。躺在冰冷的被窝里,望着屋内的一片漆黑,我的心里不免有点伤感。我感到是那么地冷清、那么地孤独无援。我想到了年老矮小的奶奶,似乎看见她正挪动自己的小脚,在忙里忙外地做着家务;我也想到了和蔼可亲的爸爸妈妈,仿佛看见他们正坐在床头,因想念两个在外插队的儿子而流泪;我还想到了和我一起成长一起生活的兄弟姐妹。想着想着,我的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夜已经很深了,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风吹打窗户纸发出的“噗噗”声,久久不能入睡。想到自己今后的路,我不免害怕起来。就这样一辈子待在农村做农民?还能回到无锡我那温暖的家吗?我不敢往下想了,……(待续) file:///C:/Users/jk/AppData/Local/Temp/msohtml1/01/clip_image001.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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