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 上

在七老图山

                三娘 上          三娘是二婚。三娘人长得不丑，小脚，油黑的头发梳到后脑勺挽成个纂儿，挺干净利落的一个人。据她说，头一个男人是一个奉军军官，老家在辽宁的安东。（现在叫丹东）奉军入驻北京时，这个奉军军官随部队驻扎在三娘的家乡，经人介绍三娘与这奉军军官成了亲，在这边过了一些日子就随这个军官去了安东，在安东一住就是七八年，期间三娘还生了一个儿子，惜孩子在5岁时就夭折了。那个奉军军官在日本人占领沈阳时下落不明。过了几年人没有消息，三娘没了指望就又回到了家乡，（热河省）就在娘家过活，依仗娘家有七八十亩地，养活一个人是没有问题。三娘一直寄希望那个军官来接她，一等就是七八年，那个军官始终没来找她，在三娘三十五六岁的时候，有人说那个军官在日本人占领沈阳时就死了，也有人说人没死，把三娘急个够呛。
    后来共产党占了三娘的家乡，成立农会，搞土改，动员人出来工作。三娘在安东学着认了几个字，升大的字还能认得几斗，又加之三娘是个爱出头儿、不甘寂寞的人，就出来到农会工作，带头将自己家的地给分了。当时三娘的一个兄弟媳妇不愿意把自己从娘家带来的嫁妆金溜子交出来，这三娘就拿着大棍子追着打这个兄弟媳妇，逼着这个兄弟媳妇把金溜子交出来分给穷人。看到这，想必大家可能也看出这三娘是什么性格什么脾气了吧？经过土改，三娘的娘家也没有那么多地了，养一个闲人就吃力了，再说整年的呆在娘家也不是个事，就商议让三娘走道儿，（就是再嫁）可是和安东那边还有婚姻关系，为了不留后患三娘到县法院申请离婚，县法院很痛快的出了一个准予离婚的判决书。   
    三娘经人介绍与县城的一个修理工匠结了婚，这工匠老婆死了，有一个儿子三个闺女，当时大闺女已经出门子了，儿子十五岁，二闺女十二岁，最小的闺女刚刚三岁。转年三娘生了一个儿子，三年后又生了一个儿子，据三娘和别人说：坐了两个月子没吃上十个鸡蛋。当时的生活很是艰辛，三娘从一个吃凉不管酸的甩手掌柜的成了一个家庭主妇，做饭、家务活、缝缝补补洗洗涮涮，都得现学，着实难为三娘了。
    那年除四害、大搞卫生运动，三娘的孩子也大了一点儿，也能撒开手了，三娘不甘寂寞又出头儿到街道做大搞卫生的积极分子，还当了居民小组长，成天的不着家，又是开会又是督促大家搞卫生，将自己家的大缸搬到街上，装满水用以洒街抑尘。又献铜献铁，把自己家的大铜火锅献了出去，又将自家大躺柜上的铜鼻儿拧下来献了铜，把一口做饭的大铁锅也献了铁，三爷回来气了个够呛，饭都做不成了。三爷无奈，说又说不过三娘，拧又拧不过三娘，没法子三爷只好又去买了一口铁锅。街道办公没有椅子，三娘又把自家的一对椅子拿去了一把给街道办公用，没有钟，又把自家的一个挂钟也拿给街道用，这些东西最后都没有拿回来。三娘全身心的投入到街道的工作中。
    忽一日街道来人将三娘叫到街道办公的地方，三娘领着大的六七岁小的三四岁的两个孩子到了街道。一个女的两个男的街道干部在，（都是无业游民，有工作的谁在街道混呀）大家都认识。这三个人就开始训三娘，声色俱厉。三娘听了一会儿才听出个子午卯酉，原来前窝儿的孩子二闺女把三娘告到了街道，说是虐待了三闺女，三娘用火铲打了三闺女屁股。从下午两点多钟一直训到天黑，三娘的两个小孩子哪里见过这阵仗，一边一个拽着三娘的手哭着喊着：“妈，回家，妈，回家”。那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凶神恶杀的吼道：“再哭把你手指头掰折喽”。天大黑以后三娘领着孩子一步三挪的回到家中，饭也没吃坐在炕上就那么一直在哭。三娘说打三闺女也没打疼她，就是吓唬吓唬她，三爷一声不吭。三娘那大孩子一觉醒来看他妈还在哭，这小孩子也哭，小孩子哭了一会儿累了就又睡着了。第二天三娘就跟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该干啥还干啥，谁也没再提起这事，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过了二年来的，上级来了个令，居民们全部吃食堂，粮食供应本都收上去，统一到食堂吃饭，一个月一人多少定量粮食，交多少钱。开头两个月饭还可以，没怎么饿着，过了两个月就不行了，据说是粮食定量减了，再加上街道干部和食堂的工作人员多吃多占从中扒皮，那饭就没法看了，二两粮票的粥都能数得过来米粒儿，一两粮票就给一小块儿红薯，时间长了，个个饿的眼发蓝腿打摽儿。三娘领着三个孩子那日子过的太难了。（这时候三爷在单位食堂吃，二闺女在学校食堂吃）俗话讲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三娘的大孩子十岁左右，小孩子七八岁，三闺女十三四岁，都正是能吃饭的年龄，一个个的都天天的饿得不行，一天天地没别的整天的喊饿，三娘的小儿子天天饿的哇哇直哭。人家有点本事的不知从那弄来糠榆树皮各种蔬菜，三娘家没路子弄来那么多的糠菜，也没有那力气和胆量去扒榆树皮，（榆树皮用碾子轧成面掺到野菜和糠里面起到粘合作用）三娘就领着三个孩子上山找野菜，那年头挖野菜的人比野菜还多，没找到灰灰菜和人星菜等常见的野菜，三娘在山上见到叶子比较厚、一丛丛的也不知道叫什么名的野草，用手一抓一摸，说：肉透的就能吃。就那么一把一把的薅下来装到口袋里，背回家中用开水那么一焯，剁碎了搁上点儿存了很久也没舍得吃的棒子面和谷糠撂上一点儿盐团成团子上锅蒸，熟了以后个个的饿狼一般狼吞虎咽。说来也怪，三娘那么随便的在山上薅所谓的野菜竟然没有药着人一回，真是万幸。当年经常有人吃了野菜中毒的，药死的也有。那时候人人营养不良，大人个个浮肿，那些家庭主妇们到了一起没别的，都挽起裤脚用手指摁小腿，一摁一个坑儿，坑儿深且大的说明浮肿得厉害，就交流说熬黄豆水喝管治浮肿，可是黄豆也不是那么好淘澄的。
    三娘家住一个大杂院，七八户人家，其中有一家的男人在菜社上班，经常弄回一些冻得铛铛硬的白菜大萝卜啥的，那家的女主人就偷着送给三娘家一棵白菜两个大萝卜三个胡萝卜什么的。三娘家的孩子正饿得眼发蓝，可大萝卜胡萝卜冻得梆梆硬，没法吃，又着急，就把萝卜搁到那带死不活的地炉子上烤，烤了一小会儿萝卜上有点儿软的地方了，三个孩子就你争我抢的啃那一小块烤软的萝卜，啃不动了，再放到炉子上烤，不长时间一个冻得邦邦硬的大萝卜生给啃没了。一次一连几天食堂都是红薯，每顿一个人就一小块儿，三娘见孩子饿得实在是不行了，第二天就起了一个大早，天还下着大雨，三娘到了街边的地里不管是高粱棒子，（玉米）慌里慌张的揪了几穗高粱穗，掰了两个玉米棒子慌不择路的跑回家，回到家里衣服都湿透透的了。三娘将高粱穗劈巴劈巴，棒子粒搓下来，搁锅里煮了起来。三个孩子还没起被窝就被三娘叫醒，一人一个碗在被窝里吃，那玉米粒子还好，那高粱码子也不能吃呀。(待续)

龙行天下

三娘是个热闹人，
遇事主动奉献纯，
孩子太多饿半死，
弄点东西喂饿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