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风云（26）火热的“红日”

石钟山人

火热的“红日”

  
       1969年农历正月初四，江鸣约了几位小学同学到住在县委会大门外的谢苏中家里相聚。
      方星林、唐升京、范松和、陈冬梅、周水华等六七个少男少女围在四周，站在中间的江鸣和谢苏中小心翼翼的打开一个用废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红布，等到他俩把这块红布完全展开后，一行黄色大字“红日战斗队”顿时映入大家的眼帘，几个人都有点激动起来。
      这是他们当年的战旗！
      “文革”开始后，县城里一批刚刚被县泽口中学和镇农业中学录取的新生按照县里造反派组织的安排“返回小学闹革命”，成为了一大群“红小兵”中独特的“红卫兵”。江鸣伙同谢苏中、方星林等十几个对鼓小学毕业的同学拉起了一支队伍，那时候他正在看《红日》的小说，就取名为“红日战斗队”。在县“大联筹[1]”的支持下，他们印制了队旗和红袖章，搬进了县委会书记处一楼的一间办公室作为队部。
      当时，这群十三四岁的小屁孩其实什么也不懂，就是跟着那些造反派的大人和泽中红卫兵们的后面屁颠屁颠地摇旗呐喊，一个个都跟吃了兴奋剂一样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县委会书记处二楼是一群大学生和中专生，大约有二十来个人，来自京都、沪海、昌江等地的大学和省内的中专学校。他们也有一面火红的战旗，上面写着“大中红司赴泽造反队”。这支队伍在县城里名气很大，人们都把他们叫做“大中红司”，县里大联筹的造反派头头和泽中“红造司[2]”的红卫兵头头都经常来这里商议一些重要事宜。
      “大中红司”是什么来头，江鸣他们不清楚，只知道这些人都是泽口本地人，是“返回家乡闹革命”的“革命火种”。
      楼上的“天之骄子”们目高于顶，对楼下这群小屁孩不感兴趣，唯独只有经常主动上楼来帮忙抄写大字报的江鸣受到了欢迎。江鸣还跟着他们学会了刻写钢板蜡纸、油印传单等技术活，差不多成了“大中红司”的编外队员。由于江鸣的关系，“红日战斗队”也就有机会跟着“大中红司”一同上街贴标语大字报，两面火红的战旗在一起飘扬，江鸣他们倍感骄傲。
      回想起当年“红日战斗队”的点点滴滴，大家禁不住有点得意洋洋。
      江鸣说：“还记得那次找脚踏车[3]到乡下去串联的事啵？”
      “记得。记得。”几个人纷纷点头。
      那一次，江鸣他们忽然发心烧[4]，想要下乡去进行“革命串联”，于是便呼啦啦地跑到县大联筹去要脚踏车。大联筹的刘主任接待了他们，她是江鸣同学的母亲，对这帮小家伙并不陌生。
      刘主任认真听了江鸣他们七嘴八舌的诉说后，笑着说：“到乡下去串联，这个想法很好！可是，一下子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的脚踏车？再说了，革命大串联是要靠脚走路的，不能坐车，也不能骑车。你们是伟大领袖的红卫兵，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连死都不怕，还怕走点路么？”
      连“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都出来了，江鸣他们无话可说，只好灰溜溜地回到了队部，三分钟的热情很快消退，下乡串联的“壮举”也就不了了之。
大家相互补充着把这件事情说完了，方星林笑着问：“哪个还会唱江鸣编的那首骂伍老师的歌？”
      周水华赶紧接声：“我会唱。”随后唱了起来：“伍和金，害人精，上课老是横眼睛……”
      伍和金是江鸣他们六年级时的算术老师，身材瘦削，上课时脸上从来没有笑容，还时常对学生翻白眼。这个人有两大特点：一是眼睛贼尖，在黑板上板书时能发现正在说小话或者做小动作的学生；二是手法贼准，用粉笔头扔人那可是一扔一个准。江鸣班上很多同学都吃过他的苦头，方星林更是首当其冲的“活靶子”，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可又不敢公开发作。
      “文革”开始，好机会来了，方星林等人提出让江鸣编首歌来骂骂伍老师出口恶气。江鸣一直是个好学生，从来都没有享受过伍老师的“恩赐”，可是对那种动不动就扔粉笔头的做派也很看不惯。于是，他就借用学唱过的儿歌《酸枣刺》的曲调，编写了歌词：“伍和金，害人精，上课总是横眼睛。扔粉笔，准又狠，打得学生痛死人。同学们，团结紧，坚决打倒害人精。”
      很快，这首歌就在校园里传唱开来，“害人精”也就同时成了伍和金的外号。伍老师平常就喜欢在课堂上讽刺学生，并给他们起一些不雅的外号，五年级的黄金虎被他叫做“黄泥巴”，弄得家长都闹到学校来了，没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他自己也被学生封了个“害人精”的外号。
      听到大家都哼唱起这首歌，江鸣赶快摆手说：“莫唱莫唱，那时候我们都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伍老师教书还是蛮认真的！”
      大家都点头赞同，方星林说道：“我听二老弟告诉，现在伍老师性子改了好多，上课不怎么骂人，也不扔粉笔头了,还评上了优秀老师。”
      大家一阵默然，江鸣心里更是丝丝愧疚。三年后，他跟伍和金同事，当他很不好意思地跟伍老师提起这事并当面道歉时，伍老师竟然是一副有点难以置信的面容：“那首歌是你编的？鬼点大就会编歌，蛮有水平嘛！”
      狂热的岁月，火热的“红日”，随着上山下乡的热潮而销声匿迹，剩下的只是一块有些泛白的红布……
      看到气氛有点沉闷，谢苏中提议：“我们到书记处去看看好啵？”
      大家一致同意，于是七八个人便走进了县委会大院。
      正逢春节期间，大院里很安静，书记处办公楼贴着春联的大门紧闭着。江鸣他们透过玻璃窗，看到当年“红日战斗队”队部里的办公桌、沙发、文件柜等物品差不多还是老样子，只是显得整洁了许多。
      这时候的江鸣绝对没有想到，许多年以后，他会再次踏进这间办公室，而且一坐就是两年多。

[1] 大联筹：“革命造反派大联合筹备委员会”的简称。
[2] 红造司：“红卫兵造反司令部”的简称。
[3] 脚踏车：自行车。
[4] 发心烧：心血来潮。

龙行天下

春节会集小伙伴，
回味当年热闹玩，
成立红日战斗队，
一帮娃娃嬉笑全。

石钟山人

龙行天下 发表于 2016-12-30 08:23
春节会集小伙伴，
回味当年热闹玩，
成立红日战斗队，

回想当年意气豪，
袖章鲜红战旗飘。
革命小将斗志昂，
哪知却是瞎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