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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的回牛歌(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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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15 10:04:32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尤玉祥 于 2017-5-15 11:00 编辑



目   

小学旧事杂忆
  • 考验了三年才戴上红领巾
  • “扫盲”和“除四害”运动
  • 小学生的“大跃进”和“大炼钢铁”
  • 饥饿中的日子
  • 毕业时的伤心事

三年大饥荒的记忆
  • “大跃进”和大炼钢铁
  • 喝清汤的公社食堂
  • 悲惨的 1960
  • 挨饿的日子不好受
  • 饿着肚子唱着歌
  • 抢救人命的日子

留在记忆深处的“文革”
  • 砸抄抢烧破“四旧”
  • 剪辫子和右禁忌
  • 语录本、纪念章和“忠”字舞
  • 吓死人的“恶攻罪”
  • 分析批判和游街示众
  • 差点被打成反动学生
  • 大串联见毛主席
  • 血腥而又荒诞的武斗
  • 清理阶级队伍的恐怖风暴

我的启蒙老师董西恩
挥之不去的往事
把皮鞋换成草鞋的老师们
校长朱怀德
日记惹来的祸患
聋张老师和他一个人的图书室

忘不了的河口村
  • 看号
  • 背柴
  • 砍火地
  • 娃的老师
  • 村子里的阶级斗争
  • 戏楼下
  • 村里看电影的那些事
  • 后河背粮
  • “农民人”和“社里人”
  • “公家人”曹书记
  • 两次后悔不一样的打架
  • 韩队长
  • 老金头和老岩羊
  • 鬼灵的传奇

路线教育工作队员杂记
  • 让人心惊的贫穷
  • 富农家的饭你怎么吃得下去
  • 自留地就是农民人的命根子
  • 回销粮从北京发出来就有我的份
  • 凑不出六十四元钱的生产队长
  • 走资本主义道路的背脚子
  • 孽债难还的刘会计
  • 棍棒下救出地主儿子
  • 苦命的山里女人

不死的石榴树
我的好人父亲
回忆我的母亲
只看了一眼的姻缘
那些年的打工往事
十三年的大学路
心底的回牛歌
走过凉水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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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5-15 10:48:45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尤玉祥 于 2017-5-15 11:08 编辑

小学旧事杂忆
      
       我读了六年的小学叫文县城关完全小学,那是当时的文县县城 唯一的一所小学。我的小学生活已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许多事情已完全模糊,踪影全无了,但有些事情却仍然记忆犹新,难以忘却。

考验了三年才戴上红领巾
       1956年新学年开学的日子,模模糊糊地记得,父亲硬拖着有点不情愿上学的我拐进了所城一条至今也没有名字的小巷子,在学校前院左手一排低矮的教师宿舍的第一个房间报名。那时要求年满八周岁的儿童才能报名念书,而我还没有满七岁,然而父亲对报名的老师说这孩子在家跟着他不仅学会了能写洋码字,还认得不少字了,完全能跟着大一点的孩子一起上学了。记得老师还验证了一下父亲的话,让我写了几个洋码字,于是我便报上了名,成了一年级的小学生。
      
       在没有上学前,我觉得上了学的娃娃和我们在家玩耍的娃娃的不同。就是他们都戴着红领巾,红红的领巾戴在脖子上,再配上白布褂子,色彩格外鲜艳,人就更加神气。现在我也是小学生了,我想我也可以当上少先队员,戴上红领巾了吧?果然时间不长,我们班大概有一半多的学生被批准加入了少先队,戴上了红领巾,可我却光着脖子,没有能加入少先队。到了小学二年级了,那年的“六一”儿童节前,我鼓着勇气向我们班的少先队中队长的一位女同学提出了我想加入少先队的想法,她说我这是要求进步,非常好,让我写一个申请书给她。按照她的指导,我很快写了,可能只有一两句话,大概一二十个字的一个小条子交给了她。但是,“六一”节那天的隆重的入队仪式上,我们班上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成了少先队员,在少先队队号和队鼓热闹的吹打声中戴上了红领巾,可我仍然是个“白脖”。这让我伤心极了,我班那位中队长看出了我的沮丧,特地对我谈话说:“队委会讨论了你的申请,认为你进步很大,表现也不错,但大伙认为你家庭出身是地主,还需要考验一年。”
   
       这样,我又和班上其他几个家庭出身不好的学生又整整当了一年的“白脖”,直到三年级的“六一”儿童节才当上了少先队队员,戴上了向往已久的红领巾。

“扫盲”和“除四害”运动
       我们这代人成长求学的年代,一个运动接着一个运动,小学时虽然我们年龄尚小,但还是有些记忆。1957年的反右派运动过后,我们只有二三十个教职工的小学校便有六七个老师不见了踪影。我们二年级甲班的班主任董老师不见了,二年级乙班的算术老师小刘老师不见了,给我们上体育课的马老师和教过唱歌的袁老师也不见了,更让人惊奇的是我们姓刘的校长和姓米的教导主任也都不见了。过了很长的时间,才听人们说他们有的被反成了右派分子,有的被查出了历史问题或作风问题,全被抓了起来,判刑劳改去了。后来又听人说,董老师和小刘老师这两个自愿来大西北支教的天津知识青年在武都劳改挖煤时被砸死在坑道里了。

       像反右派这样的政治运动,做为小学生的我们没有参加,便没有多少记忆,可以后开展的许多运动我们这些小学生还是被组织起来积极参加的,所以还有一些记忆。特别是从我小学三年级开始的“扫盲”运动、“除四害”运动和“大办工业、大炼钢铁”的“大跃进”运动,虽然至今都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但记忆还是特别深。

       1958年开始的“大跃进”运动,不仅是工农业生产大跃进,而且各行各业,各条战线都开始了突飞猛进的大跃进,教育战线则提出了几年之内要在全国扫除文盲的口号。“扫盲”运动一开始,没有念过书不识字的人不分城市乡村,不管男女老少全被动员起来参加各式各样的识字扫盲夜校学习认字,我们这些读了几天书的小学生也被发动起来,成了扫盲的“小先生”。

       我们这些小学生有的被抽去在夜校识字班当老师,有的被派往因腿脚不方便或坐月生孩子的妇女家中送教上门,更多的则是把写着“水缸”“米缸”“柜子”“箱子”等家具名称以及“牛圈”“猪圈”“楼梯”“大门”的字条挨家挨户对应贴在相应的地方,以便扫盲对象看物识字。更让我们大耍威风的是在县城东西南北各个城门口及要道之处挂着小黑板拦路教人认字。不管你走路的人有何急事都要被我们这些戴着红领巾,手执小教鞭的小学生拦住认字,认下来就放人走路,认不下来便就地学习,看着那些认不出字的大人们脸红脖子粗的窘样,我们不禁感到好笑得意,甚觉自豪起来。

      “除四害”运动刚开始时是我们这些小学生感到最热闹的日子。那时,上级领导传达下来一条全民动员,用人民战争一举消灭麻雀的成功经验,那就是全城干部群众,大人小孩统一行动,一齐敲锣打鼓,大呼小叫,把麻雀赶得东飞西窜,无处落脚,最后飞得全部活活累死。那天,天一见亮,整个县城就闹腾成了一锅粥,这里打土枪,那里放鞭炮,男女老少蹬房上墙敲打着各式各样的器具,撵着麻雀四处乱跑。我们这些学生更是兴奋异常,大家你敲着烂盆子,我摇着破竹竿,追着惊慌失措的麻雀上房跳墙,感到自己真像是电影当中随着冲锋号声冲杀溃不成军的敌人一样勇不可挡。

       但是,全城人闹腾了好几天,却根本看不见一只麻雀飞得累死掉下来。原来,这种消灭麻雀的人海战术是当时北京、西安那些大城市用的办法,方圆几十公里的城市,到处都是呐喊惊扰的人群,无处落脚休息的麻雀自然飞得累死在地。而我们这个巴掌大点的小县城,人们一闹腾,麻雀扑腾几下翅膀就飞到城外山坡上的树丛中去了,等累得呼呼喘气的人们爬上山坡时,休息好的麻雀又飞到对面山坡去了。这样,麻雀没有被赶得累死,人们却被折腾得半死了。

       这样的人海战术不起作用,中小学的学生便成了消灭麻雀的主力军,因为用橡皮弹弓打鸟雀是孩子们的拿手好戏。那时候,我们个个都有好几把弹弓,无论是上学校,还是到哪里玩耍,大家的裤腰带上总是别着弹弓,衣袋里装满了小石子。以前孩子们打下了麻雀常是裹上了泥巴在火中烧熟了吃,到了“除四害”运动开始,学校给学生们划定了消灭“四害”的定量任务,所以学生们打的麻雀便用绳子串起来提到学校登记上交。大家为了完成任务,不仅到处找麻雀打,还搭着梯子掏麻雀窝,不到几个月的时间,文县县城便很难见到麻雀的踪影了,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麻雀才在这里露了头。

       当“除四害”运动搞得如火如荼,麻雀快要被消灭殆尽之时,上面又传下指示,说是麻雀对人类的功过相当,不算在“四害”之列了。麻雀不在“四害”之列了,它的位置又换上了臭虫,这样,“除四害”的对象就成了老鼠、苍蝇、蚊子和臭虫。可在文县的土话中臭虫是被叫做“壁虱”的,所以,那时的我们便不知道什么是臭虫,于是大家把路边推牛粪疙瘩的屎壳郎以为是臭虫而抓到学校报数字,这样延续了好多天后,才有知道臭虫并不是屎壳郎的老师出面制止了大家的枉杀无辜。

       “除四害”运动进行到高潮之时,各个单位都要按照个人上交的消灭“四害”的数目评选“除四害能手”,我们打死一只苍蝇都要用细棍子小心地拾起来装在火柴盒里,按一盒50只统计数字。可无论我们怎样努力,我们班的“除四害能手”的称号总是评给我们的劳动委员。他的年龄比我们大许多,又长得人高马大的,他常常不顾熏天的臭气,跳进学校厕所的粪池用竹筐捞出一大堆一大堆的蝇蛆,摊在操场边的石板上用木板拍死。他那一筐蝇蛆起码就有好几万只,所以他消灭的苍蝇数多得都无法计算了,“除四害能手”的称号当然只能是非他莫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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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5-15 11:08:49 | 只看该作者
小学生的“大跃进”和“大炼钢铁”
       当大干快上大办工业的“大跃进”歌声响遍祖国山河之际,我们学校各个班级都闻风而动,纷纷办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工厂。有的班用到处拾来的废纸泡在水池中造纸,有的捡来各种各样的骨头砸烂烧碎后做肥料,还有的班级挖来城墙土熬硝。我们班经过讨论办起了一个制糖厂,大家你三分,我五分地凑了些钱,买来许多的梨切碎用大石块碾压出汁后放在锅里熬煮,最后总算熬出了一小瓶像蜂蜜一样的糖糊糊。全校师生把系着红丝带装着糖糊的小玻璃瓶敲锣打鼓送到县委报过喜后,我们的糖厂也就停了产,因为造价实在太高了,大家再也凑不出钱来买梨榨汁了。

       后来各班又响应号召大搞发明创造,我还被选为班上的科技发明小组成员。经过我们精心设计和班上几个“能工巧匠”的制造,我们终于造出了一台扫地机。我们的扫地机是在连结两个木轮子的木轴上绑了上了许多扫帚头,轮子后面连着一个很大的木簸箕,人在后面推动木簸箕上的木杷,两个木轮子便转起来往前走,轴上的扫帚头就扫起地来了。但是,那些扫帚头转动起来之后,地上的灰尘便被卷得漫天飞扬,一会儿的功夫,后面操作的人和旁边参观发明成果的老师和学生个个便灰头土脸,喷嚏连天了。当然,我们小学生做的这些只是一些不多的小发明,而县上大人们的发明是非常多的,最让我们感到惊奇的是县上发明制造的木火车。为了展示这一发明成果,县上调动了好几个公社的精壮劳力修建了一条从县城到五华里外西园村的火车轨道。火车通车那天,县城万人空巷,大家敲锣打鼓欢送木火车从县城西南的始发站驶出。没有车顶的木火车车厢里,站着十几个县上领导。他们个个面带笑容,频频向木轨两边欢呼的人群招手致意,车厢两边二十四个大汉像蹬自行车一样踩动安装在木轮轴上的脚踏子使木火车缓缓驰动起来。正当人们高呼口号,燃放鞭炮欢庆胜利成果之时,吱吱呀呀走了二三十米的火车便停了下来,因为那二十几个汉子已耗尽了力气,个个气喘吁吁再也蹬不动了。这以后,那木火车便一直趴在那里,再也没有动弹过,天长日久、日晒雨淋,车厢便腐烂在那里了。那五华里长的木轨道也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在河里游泳的孩子们常常把那一根根的枕木抛在水中,当作玩耍的漂浮木。

       随着“全民动员、大炼钢铁”运动高潮的到来,我们的科技发明小组也不再存在了,全校各班的工厂也全都销声匿迹了,我们全校师生又同全县人民一道积极踊跃地投入到了更为声势浩大的大炼钢铁运动之中。

       在大炼钢铁运动还没有开始之前,体力劳动就几乎成了我们小学生的主课。每天下午上过一节课后,全校师生都要到城外制硝厂废弃的泥浆滩上挖泥打土坯,而且每个人都要完成每天的定量任务。因为我年龄小、个头小、力气也小,别人能抱起有三个土坯模的砖盒,我要完全揽在怀里才能抱起两个土坯模的砖盒。因此常常忙到天黑才能带着满身的泥浆回家,有时完不成定量任务,第二天上课便被罚站在教室后面。到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学校又给每个学生划定了砸轴承滚珠的任务,那段时间,学校为了赶任务,常常停课砸滚珠,学校院子里到处叮叮当当的响声,满是蹲在地上手拿锤子砸滚珠的师生。每到收割庄稼的时节,学校照例停课到城外各生产队支援农业生产,割麦子、收玉米、背稻谷,那时的学生们个个都是能干的庄稼人。学校有了基建工程,学生们更是劳动的主力,背黄土、运沙子、抬石头、打土坯,小小的学生们几乎天天都在从事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在我小学三年级时,我们班被安排用板车往学校运土坯,结果我的一位姓高的同学把持不住下坡路上飞驰而下的板车,一下子连人带车撞在路边的电杆上,被活活撞死了。

       到了大炼钢铁的日子里,那种超强度的苦干更是让人难以忘记。刚开始全校师生在学校院子里垒土炼铁炉,日夜不停地轮流拉风箱炼铁,在苦战了好长时间也没有炼出一两铁后,县上又安排我们到离县城三十多华里的石坊煤厂往县上办的鹄衣坝土高炉炼铁厂背煤。一趟煤背下来要走六十多华里的路,而我们那时才是十岁左右的小学生。每天凌晨两三点钟我们便起床带上馍馍,背上背篓到学校集合后统一出发,晚上八九点钟才三三两两、摇摇晃晃地回家。早上每个人从家中要带五六个馍馍做为全天的干粮,晚上背到炼铁厂的煤块也就和早上带的馍馍重量一样多。后来县大炼钢铁指挥部又组织全县干部、职工、学生、居民从石坊煤厂往鹄衣坝炼铁厂传煤。成千上万的人在几十华里的路上排起长龙传煤,虽然场面煞是壮观,可苦坏了我们这些小学生。几十斤重的煤筐,大人们和中学生拎着往下传算下上太吃力,可到了我们小学生队伍里,就让我们实在吃不消了,但是煤筐已经像流水一样地传下来了,我们只好两三个人合起来抬一筐来回跑动着往下传。这样大人们可以不走动只是动手传煤,我们这些小学生本身抬煤筐就非常吃力不说,还要来回抬着煤筐跑着往下传,一会儿的功夫,我们便个个累得腿脚发软,动弹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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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5-15 11:12:37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尤玉祥 于 2017-5-15 11:15 编辑

饥饿中的日子
       大炼钢铁的运动闹腾了大概一年多的时间,我们的国家便进入到了三年大饥荒时期,我们的小学生活到了在饥饿中煎熬的艰难日子。
       饥饿的日子实在难挨,特别是我们正在长身体的小学生。那时的我们每天都被一个念头缠绕着,那就是找到能吃的东西喂在嘴里,填饱肚子。那时我家虽说是城镇居民,可父母亲白天老是参加各式各样的社会劳动和政治运动,晚上老是要参加各种名目的大会小会。打野菜,捋树叶这些能增加一些食用之物的活便成了我们小孩子的事情。但是,家里靠每月定量供应的那点杂粮薯干和着野菜树叶半稀半干的饮食无法消除饥肠辘辘的煎熬,于是我们常常在上学放学的路上绕道到城外河滩和田间地头挖草根、捋草籽、偷生果、摸螃蟹,把凡是认为能吃下去的东西都弄来吃。然而,这样常发生一些悲惨的事情,和我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我的四年级同学杨新和一些同伴找野果子吃时,误食了许多红红的马桑果。其他六七个同伴虽然上吐下泻,但经过抢救保住了性命,但杨新同学却丢了性命。最让人饿得受不了的1960年的暑假时节,县城一伙孩子趁中学放假学校无人时到县一中院子里偷生果子吃时,把梧桐树果子也摘下来吃,结果一个个口吐白沫昏倒在地,幸而发现得早被抢救了过来。

       那时,我们这些家是城市居民的孩子虽然吃不饱肚子,可每月还有定量的米面供应。而和我们一起读书的县城生产队农民的孩子,日子就更难过了。在最困难的1960年,公社食堂只给上工干活的人发一小块糠馍馍做为中午的饭食,而上学的孩子们只能在早上和晚上打一瓢能照见人影的混合着野菜糠面的稀汤。最难挨的是我的那些县城四周各个村子里到城里学校走读的同学,他们早上喝些食堂的稀汤走五六华里路来上学,下午放学后才能又走回村子喝上碗稀汤。中午放学后没有饭吃,只能趴在课桌上忍受饥肠的煎熬,实在受不住了,便喝凉水来充饥。有时他们也带点家长们想尽各种办法用稻壳或棉花籽壳做成的馍馍,那样的东西放在嘴里,越嚼越多,实在难以下咽。和我小学读书的同学,大多数是县城周围村子里农民的孩子,在饥饿的折磨下,绝大多数都辍学回家了,仅有两三个人读完了小学。

       日子是那样的难熬,可我们的语文课本上满是粮棉大丰收的文章和诗歌,老师们给我教唱着歌颂美好生活的新歌,县委郭书记也常来学校做全县“大跃进”成果辉煌、各条战线捷报频传的时事政治报告。我们的美术老师被抽调在县城街道的墙壁上画满了让人激动的宣传画,画面上大都是丰收喜庆,果实累累的报喜场面。政治课上,老师常常语重心长地叮嘱:我们今天生活在甜蜜幸福的日子里,但一定要时刻牢记世界上资本主义阵营国家中的人民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一定要努力学习,学好本领,长大后去解救全世界受苦的人民群众。

       那时候,县上常常举办各种各样的赛诗会,隔上一段日子,街道上就用细绳子挂满了干部职工,工人农民以及大爷大妈们写满诗歌的纸片,这些诗歌无一不是歌颂我们生活的幸福美满和“大跃进”的新景象的。这样的文化活动我们当学生的自然不甘落后,除了经常参加班级学校举办的这类活动外,许多学生老师写的诗还被选为参加县上举办的诗歌擂台赛的作品。记得当时我受班主任老师指定写的一篇歌颂我们学校小溪坝农场大丰收的诗,还被评上了得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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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5-15 11:17:17 | 只看该作者
毕业时的伤心事

       物质极端匮乏,精神却无比亢奋的“大跃进”、大饥荒时期总算过去了,1962年的夏天,我们小学毕业报考中学的日子来临了。眼看还有不多的几天我的小学生活就要结束了,但却发生了一件让今天的人们无法想象的事情,给我小学生活的结束和中学生活的开始留下了悲伤的一笔。
       那天,我们的算术老师给我们发下来了批改过的最后一次算术测试卷,而我们小学临毕业的这学期的算术老师正是我们学校刚调来不久的校长。当我打开试卷时,发现我的试卷上所作的题目全都正确,所有的答案上都让老师用红笔划上了对号,但试卷右上角却醒目地写着红颜色的90分。这次考试的成绩是我们小学六年级最后一次平时测试成绩,据说是要记入毕业成绩的。我认为是老师弄错了分数,于是走上前去,把我的试卷递给正看着学生修改错题的校长说:“校长,我的题全做对了,但分数只是90分,可能是您打错分数了。”今天来看我当时的行为确实是有点初生牛犊胆大无忌的味道,但对于一个刚刚十二岁的小学生来说,哪里知道凡事不与人争的为人之道和后退一步天地宽的圣贤古训呢?更何况做为老师完全可以用“你的卷面不整洁”之类的言辞为托就可以让你的学生再无法置疑而退下。但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我的校长一听我的话便勃然变色,他一把夺过我的试卷掷在地上,大声吼道:“争什么争?又想争分数攒下来当地主吗?”

       像一记闷棒重重地打在了我的头上,正弯下腰拾取试卷的我一下子跌坐在地,委屈和泪水一齐涌了出来,不由地一遍遍地哭喊了起来:“分数弄错了,还要糟蹋人!分数弄错了,还要糟蹋人!”我的这位校长哪能容我这样损伤他的尊严呢!他一把抓住我的后领把我拽出了教室,拖到了班主任老师的房间里,大声喝令班主任老师立即找人叫来我的父亲把我领回家去。

       被气昏了头的父亲拽回家中的我自然免不了一顿暴打,然而当被打得气息奄奄的我被父亲责令跪在地上交侍事情的原委。那多年来只知道谨谨慎慎做人,兢兢业业教书,凡事都忍让不言的父亲却气得咬紧了牙根,一下子摔掉手中打断了的棍子,径直走向了小学、校长的家中。

       我不知道父亲和我的校长之间那晚发生了什么,我的父亲从来也没有向我说起过。但是,事情的结果是我并没有像校长在班主任办公室拍着桌子说的被开除出学校,而且还被允许参加了报考文县一中的升学考试。

       那一天,文县一中1962年初中新生录取的大红榜贴到了大街上,但我却因为羞愧而始终没有看一眼写有我名字的红榜。尽管那红榜一直就在我家大门对面的一中围墙上贴了一个多月。因为出榜之前父亲就告诉我,我虽然被文县一中录取了,但我的名字被排在了最后一名。

       我当年的升学考试成绩是全县前列的,但我的小学毕业的操行评语一栏却有着足以让中学不录取我的内容。但是,我的父亲一直是全县公认的模范教师,是文县一中校长非常倚重的数学教研组组长。文县一中的领导不忍看到我的父亲过于伤心,所以,我的名字最终还是被写在了录取新生的名单上。但是,当年文县一中录取了120名初一新生,录取榜示上我是第一百二十名,成为了人们称之的“背榜生”,享受了当年孙山先生享受的殊荣。然而,在今天回忆这些陈年旧事时,我真正是凭心而论地说,我还是非常幸运的,我有幸在那样的历史时期还是进了中学读书,因为我小学时期许多学习能力非常强,学习成绩非常好的同学,都因为各种各样今天的人们无法理解而那时的人们却很以为然的原因被挡在了中学大门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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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诸多新鲜事,
却都不是上课时,
毕业之前心受创,
总算录取中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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