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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7-23 06: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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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时,艾子又让我端走一碗她自己腌的酸菜。
深秋来了,一天冷似一天,艾子穿上了蓝底儿红花的对襟薄棉袄,我则穿上了毛衣,艾子说:
“你们北京人都愿意穿毛袄儿,其实,你那毛袄儿不如我这薄棉袄暖和,可你的毛袄儿好看哪,穿着洋气哩!”
“真的?你要觉着好看、洋气,那咱俩换吧。”
艾子则挺直了腰板打着哈哈说:“你看我比你又高又粗的,你那洋货哪能装下我呀?”
是呀,我这不是又在说瞎话不看对象吗。只好说:
“艾子,我只有一件棉袄,没有薄厚之分”
“那你的棉袄拆洗没有?”
“没有,拆了就做不上了。”
“你不会做活儿为啥不言传(说话),咱村婆姨、女子一大群,阿位(谁)不能给你做上啊,快点拆洗吧,我给你做。”
有了艾子的实心,我大胆地把我那件黑红方格的旧棉袄拆洗了。一天的傍晚,三仓站在院墙外冲着我们的窑洞大声喊道:“艾子让我拿棉袄来了。”
我知道是在喊我,快速出门,将拆洗的棉袄一捆,挂在三仓扛着的老镢上,三仓扛着回家了。
又是一个傍晚,三仓又站在院墙外大声喊道:“艾子让我送棉袄来了。”
我出门来,嘻戏地对三仓说:“你成了我和艾子的运输大队长了。”
艾子把棉袄做好了,平整,松软,穿在身上暖融融的,但我,连声谢谢都没说。那时候,在我们南窑村不用说这些,说了反而觉着生分、假、不实在。
艾子做的泮汤暖着我的胃,艾子做的棉袄暖着我的身。我在南窑村插队的日子就是这样度过的,那里的生活是艰苦的,那里人的灵魂是善良的,我的灵魂在那里得到洗礼,我跟他们学会了善待异乡人。
现在,我北京的家,门外就是一条马路,马路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地摊儿,规模决不亚于云岩镇的集贸市场,摊主一律是异乡人。他们是我的曾经,我的生活离不开他们,我用艾子般的实心和善良与异乡人打着交道。
这是因为:我走过了岁月的风尘,南窑插队岁月中的缕缕炊烟,在我银丝满首垂垂老去之时,依然滋润着我生命根须的缘故。
我心中怀念之情日益的强烈、亲切、持久,事隔四五十年,每当念及可爱的南窑村时,总免不了心神驰往。
机会来了,《云岩河的歌》一书要在云岩镇举行赠书仪式,2013年5月10日,我和我的伙伴们终于回到阔别四十多年的南窑村,碰巧艾子外出打工,我向三仓的兄嫂——大仓夫妇,提出强烈想见到艾子的愿望,他们让孩子连夜将艾子接回,云岩街黄河大酒楼里,和艾子相拥的一刹那,泪水浸泡了我们的双眼,千万句话哽噎在喉咙里。
三仓——我们的付队长,那个曾经教我揭地(犁地),曾经牵动我们心肠的人,已经消失在天涯……
待大家心绪慢慢平静下来,我和艾子说起那碗泮汤,说起那件棉袄,艾子淡淡地笑笑说:“阿位(谁)还记得吾号子事,我就记得我女子延红的名子,儿子延明的名子,都是你们知青给起哈(下)的。”
这就是艾子,她只会实心善待别人,她不记得自己的付出,她的质朴善良是从她每根汗毛孔里自然渗出来的,是人性的本真——无目的,非功利。
2014年6月9日(网络配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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