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猴石山》55
作者:我的第二故乡(曹振声)
第十七章她咋叫他“舅舅”
55 消息很快传开了,成了全连战士津津乐道的话题。几乎所有的女兵都到肖卫东面前说上几句祝贺的话;几乎所有的男兵都给她送去了羡慕、祝贺的目光。 当然,人们对同一事物总会有不同看法,就肖卫东认舅舅这件事,也免不了有人说三道四。其实,这都可以理解,这些十几岁就离开家,过早地失去父母亲人关爱的城市知青,有谁不希望自己的身边有个亲人呢? “我说嘛,石团长怎么总往这儿跑,原来如此呀!” “她咋就那么巧,遇上她舅呢?不会是他们……?” “傻人有傻福,谁有大树不巴结呀!” “啊拉可没这福……” “老子英雄儿好汉,瞧吧,肖卫东准要当官了……” 一个宿舍的战友更是惊喜不已:肖卫东不过比她们早下山两个多钟头哇!怎么这么快就从天上掉下来个“舅舅”?刚才还在敬慕她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勇夺决胜的心,一下子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牵走了。 “石团长来了?”身穿粉红毛衣的陈阿媛两手扶着石团长送给肖卫东的军帽,对着马云珠的小方镜子,正在欣赏自己头上戴的军帽以及那军帽上端端正正的五角星,自豪地问。 肖卫东坐在炕沿上,抿着嘴儿,没有吭声。她在欣赏陈阿媛头戴军帽照镜子的神采;她在欣慰自己为女排争来了荣誉;她在庆幸她遇到了北京老乡,还叫了他“舅舅”。同时,她也很奇怪,她奇怪她哪儿来的勇气和智慧,竟敢在虎视眈眈的二排男兵面前耍心眼儿,硬充“穆桂英”;她奇怪她为什么巧遇石团长,跟他在一起她竟是那样的心舒情荡,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说笑哭闹;她奇怪为什么同样发生在今天,她拼尽全力夺取的决胜局全胜,没人向她祝贺,而对无意间发生的、在她看来再寻常不过的事,大家都如此热衷……? “费啥话呀?”马云珠凑了过来,摘下陈阿媛头上的军帽,把她捧在心口上,抚摸着那颗闪着红光的五角星,“石团长没来,帽子能自个儿飞来吗?”说着,她戴上军帽,一手拿着小镜子,一手梳理着鬓角,自我欣赏起来,“啊!这才是个兵啊!”她搂过陈阿媛的脖颈,陈阿媛的头与她紧靠着,映在镜子里,像一对亲姐妹,憧想着说:“咱们就这么照张像,可有多好哇!” 陈阿媛笑着点点头。 “还有我哪!”刚进屋的庞新花,放下脸盆,也凑了过去,扶着她俩的肩头,看着镜子里的三姐妹映像说,“她咋那么神啊?屁大的功夫,就认了个舅舅?” 庞新花的话提醒了陈阿媛、马云珠。三个人一起把头转向了肖卫东,像第一次见到她那样,觉得她那么新奇,神秘。 “说!咋回事儿!”马云珠放下镜子,拉着肖卫东的胳膊问。 陈阿媛学着小方镜子上画的红卫兵指点江山的姿态,煞有介事地指着肖卫东厉声说:“坦白从宽……”她“咯咯”地笑得弯了腰,说不下去了。 庞新花坐在肖卫东身边,搂着她的肩,哄着她:“你说说嘛!” “有什么好说的。”肖卫东笑着,轻轻地动着嘴唇。 马云珠猛地一拽肖卫东的胳膊,玩笑般地训斥:“你要不说,就别想睡觉!” “真是的,还一个炕上的好战友、好姐妹呢。”陈阿媛扫兴地坐在炕沿上,撅着嘴嘟囔,“还‘拿糖’呢。” 肖卫东“噗嗤”一声笑了,红着脸说:“真没什么好说的,其实,谁见了长辈不叫声大叔大婶呢?” “叫声好听的人家就给你军帽啊?”马云珠不依不饶。 “就这么简单?”庞新花嘴上问着,心里却很佩服肖卫东。她知道,事情决不是那么简单,有些话肖卫东是不能说的,人多嘴杂呀! 肖卫东紧咬着嘴唇,没有吭声。 “我说嘛,石团长干啥老来,原来是为了她呀!”马云珠仰着头,脑海里回顾着石团长的一次次视察,深有感触地说。 “啊?”陈阿媛愣住了,她奇怪马云珠怎么想到了这些。 “傻呀你!”马云珠把她拽到自己跟前说,“这么多连队,这么多工地,他跑得过来吗?可来咱们这儿,七八次了吧?” “说得是啊。”陈阿媛回想着。 “还不收拾睡觉!”庞新花瞪了她俩一眼,甩了一句,拉开棉被,低头问肖卫东,“我去解手,你去吗?” “噢。”肖卫东应道。她这才想起自己正来“例假”;想起下午放下大锤后从裤腿里流出的血,脸“腾”地红了,咬紧嘴唇,爬上炕拿了几迭卫生纸,随她走了出去。 “跟我还保密?”月光下,庞新花悄声问肖卫东。 “真没什么。”肖卫东低着头,揉搓着两只手,“他说他上朝鲜前,在北京西山工作。” “是吗?”庞新花听到这话先是一惊,转念一想,在北京工作和亲属有必然关系吗?没有哇?疑惑地问,“那……?” “不就是个老乡嘛!”肖卫东红着脸,低声埋怨,“值得你们这么大惊小怪?” 老乡……?她说老乡就老乡吧!庞新花似信非信。但是她知道她不会再说了,只能过几天再找机会问她。她看见她手中的卫生纸,想起了下午她的拼命,关心地说:“瞧你,怎能不要命呢?不要紧吧?” “不要紧。”肖卫东推着她,“你先睡吧,我去……”她冲她眨了眨眼,朝那粗木架设的“茅楼”走去…… 屋内,亮堂堂的。煤油灯的火苗不安分地向上窜着,撩动着貌似平静的空气,也撩动着女兵们的心。躺在被窝里,虽然谁也没说话,但她们的心还在回顾着白天发生的一切…… 肖卫东走进屋,爬上炕拉开棉被,急忙钻进被窝,用棉被蒙住了头:哎呀,我真傻!我还期盼着他们为我庆功?要是那打锤比赛的事传得沸沸扬扬,顺着棉裤滴落在裤脚、鞋上的东西不也让他们传得沸沸扬扬吗?羞死人啦! 起身要吹灯的陈阿媛看见肖卫东用被子蒙着头,玩笑般地说:“瞧,她偷着乐呢。” “别,先别吹,叫我看看。”庞新花说着,身子一侧,掀开肖卫东头上的棉被,看着她羞红的脸说:“哎,跟你商量商量,我也管他叫舅,好吗?” 马云珠一听这话可不干了,“腾”地坐起来嚷道:“就兴你们叫他舅呀?我也管他叫舅,他还救过我呢!” “明天见到他。”陈阿媛掀开被,跪在炕上,手捂心口憧憬,“啊拉就说,石团长,你不能偏心眼儿,只给卫东当舅,也给啊拉当舅,行不行啊?” “行,行!”肖卫东甜蜜地笑了,“你去说好了。” “哎,你们说,她咋那么多心眼呀?”马云珠看着她俩说。 庞新花扶着她身上盖的棉被,激动地接过了话头:“还有,还有!下午她打锤的时候,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她身子虚没劲呢,谁知道她用起了小丫头耍赖的诡计,连我都给骗了!” “可不是吗?”陈阿媛接过话来,“这屋里呀,数她心眼多!” “是吗?”马云珠蹿过来,跪在肖卫东身旁,戳着她的心口窝问,“你的心眼都长哪儿啦?让我看看!”说着,她一把掀开肖卫东身上的棉被,扒拉着她的内衣,搔她的心口窝。 “咯咯咯……”肖卫东笑个不止。 “咯咯咯……”庞新花、陈阿媛也不怠慢,三个女兵笑着,腋窝、胸口、肚皮,逮哪儿是哪儿,一起挠她的痒儿…… “砰砰……”一阵敲门声令女兵们的欢闹顿止。她们不约而同地转眼看门窗,疑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升起一个共同的问号:谁呀?这么晚还来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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