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木匠生涯》第九章尝试偷艺之一 作者 董连峰

连峰

    第九章、尝试偷艺

无奈之下，我只好暗下决心，偷艺！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稍有空闲的时候，我都会假借给师傅倒水，或者给师傅递烟的机会，去仔细观察他们在使用不同工具干活时的各种技术动作，但有不够明白的地方，也会不失时机地向他们虚心求教。对于我的这些积极举动，赵师傅自然是没有足够的理由进行过度干预的，但是也从不主动出面指导，更多的还是微笑着进行敷衍。特别是在重要的技术环节上，他宁可停下手来，还要摆出一副索性和你聊天拉家常的架势。两位年轻师傅的态度却干脆透明，尽管在赵师傅面前，他们很少积极主动地对我讲解什么，但也从不遮遮掩掩地回避我的视线。在某些技术环节上，他们甚至还会故意在我的面前，以明显夸张的技术动作去完成，显然那是在暗示我应该如何操作才是正确的。有时候，他们也会利用赵师傅不在现场的间隙，悄悄向我讲解一些必要的技术要领。比如小李师傅在使用凿子开凿孔卯的时候，从讲解到亲自演示，而且明确地告诉我为何要“一凿三摇”等技术要领，还手把手的教我如何手持工具进行实际操作。除此之外，我还常常利用晚上的业余时间，约上几位年轻的师兄弟到木匠房里有针对性的进行相互切磋和实际练习。所有这些做法，不管是明仿，还是暗学，对大家准确领悟相关的技术奥秘和正确使用工具都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

当然，赵师傅也会假借工作的名义，对我近距离观察学习进行干预，比如他会刻意强调，安装行李架的任务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刮料这道工序的进度需要进一步加快，或者随便找个理由把我支开，去做那些更为琐碎的杂活等。对此，我一方面随意支应，同时也强烈表现出一种“叛逆者”的姿态，不但丝毫不收敛“抵近侦察”的偷艺行为，反而较之此前更加主动，更加频繁，甚至不惜完全放下手头刮料的活计。因为我十分清楚，我必须圆满完成学习任务，才能更好地服务于连队。面对窘境，责任使然，我不得不如此。为尽快掌握更多关键技术，我频繁穿梭于几位师傅之间，而且不再像以往那样刻意寻求所谓巧借递烟、倒水这种多少有些令人不齿的由头，只要我觉得必要，我只管理直气壮地凑过去，毫无顾忌地看下去，死皮赖脸地问下去，还有什么比学到能为连队生产和建设服务的真本事更为重要的呢？我尤其留意观察的，是制作一件家具的全部工艺流程，从设计画线到顺序组装，每一个细节我都尽量不放过，不详之处也会在认真询问两位年轻的师傅后一一牢记在心。

为了抢回更多的时间，学到更多的东西，我几乎利用了晚上熄灯前的全部业余时间，或单独拉上小赵师傅，或者独自请出小李师傅，就各个制作环节上的技术问题为我做详细讲解。白天不可能接触到的一些技术活儿，晚上也要在两位年轻师傅的悉心指导下，进行实践练习。高兴的时候，我还会自掏腰包买上一斤高度高粱酒，和两位年轻师傅一边喝酒，一边就相关技术问题主动请他们进行讲解和指导。在这段时间里，我不断丰富着自己的木匠手艺知识，也逐步与两位年轻师傅建立起了良好的师徒加兄弟的关系，彼此之间甚至可以说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了。

也许是出于对我的信任，两位年轻师傅并不怎么刻意掩饰他们对老赵师傅不愿传授手艺的同情和理解，与此同时，却又婉转地向我表示，他们愿意弥补赵师傅对我们师兄弟留下的亏欠。

渐渐的，我通过和他们多次闲聊得知，为了谋生，他们经历过太多的磨难，且不说在左倾思想横行的动荡年代里，背井离乡、卖艺求生也要背负走资本主义道路的政治压力，就是寻找一个稳定的工作环境也并非易事。为此，他们遭受过欺骗，忍受过凌辱，还会被人蓄意赖账。他们曾经多次露宿街头，为寻找工作日复一日的愁眉不展，又经常居无定所，到处颠沛流离。靠打零工挣得一些微薄的收入，艰难维持着漂泊在外的自身用度和养家糊口的双重责任。

最终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总算在内蒙兵团找到了算是相对稳定的工作，而且各方面的待遇又是那么优厚，和过去相比，也算是天壤之别了。对此，赵师傅怎能不去格外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呢？实事求是地说，赵师傅是个知恩图报的本分人，这在他不辞劳苦、勤工敬业的工作态度上，已经得到了足够的验证。而这种格外的“珍惜”也恰恰注定了本就缺乏远见、小农意识特别浓厚的赵师傅，更加牢固地坚守起手艺不轻传的保守思想。他非常担心教会了我们这些徒弟，总有一天他们会被扫地出门，从而丢掉这个既来之不易，又赖以生存的饭碗。

不可否认的是，赵师傅的种种做法确实体现出了较强的功利色彩，在既得利益面前，他无法挣脱小农意识的思想桎梏，很难放眼未来，让既得利益变得最大化。实事求是的说，人存私欲，这是本性，也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如何取舍，则取决于人的价值观，而最后的得与失，也成为体现个人的价值观是浅薄还是深远的最好验证。实践证明，在众多的利益面前，缺乏远见者总会急功近利，贪小而失大，正所谓：拣了芝麻丢了西瓜；而深思远虑者却绝不会只求一时一地的既得利益，往往会弃小利而求大得，放眼于更为长远的终极目标上。有人说：“一念之差即可送你上天堂，也能送你下地狱”，这话是极有道理的。你把心思欲念放在哪里，你的因果得失必定就留在哪里。依此而言，谁能说得清赵师傅之所为会产生怎样的利弊因果呢？或许反因他的短视，不肯悉心教授徒弟而加速断送他的前程，提前卷铺盖卷儿走人，也未可知。出于友情，也算是回报，我同样坦诚地向两位年轻师傅亮明了我的上述观点，希望通过他们二人帮助赵师傅彻底解开心中的那些暗结，希望他今后能够把虑事的目光放得更加长远一些。但无论如何，在了解了赵师傅的生活经历后，我还是原谅了他过去那些不够厚道的一些做法。

经过连续几天不懈的努力，我们终于把剩余的板条全部加工完毕了，就在大家再次以为就要开始期待已久的技术性工作的时候，赵师傅却毫不犹豫地一声令下，我们几人又被分成两组，并在两位年轻师傅的带领下，分别下到连队安装行李架去了。

对于这样的工作安排，几位师兄心中都充满了怨气，举止言谈也明显带有强烈的抵触情绪。而我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与思考后，对赵师傅能否传授手艺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对下连队安装行李架的安排也并不十分反感。相反，为了消除大家心中的闷气，我还特意在临行前话别的时候暗示大家：与其这样无休止地费尽心思去和赵师傅“兜圈子”，“打哑谜”，倒不如借此机会跟定一位年轻的师傅下到连队，说不定反倒能在无拘无束的相互交流中学到更多有用的技术知识。

需要说明的是，由于生产力低下、物资奇缺以及经费紧张等诸多原因，我们居住的房屋基本上都是土坯墙，因此，使用铁钉是无法把行李架直接钉固在墙壁上的。表面上看，这样的工作虽然简单，而实际操作起来，却又十分麻烦。首先，我们必须想办法先把支架穿透墙壁，然后在墙壁背面的露出部分打上卡子，才能将其稳稳地固定在墙体里，待到把那些木板条钉在支架上，泥瓦匠还要把墙缝处理好，才能正式投入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