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 鸟岛
北京四季分明,春夏秋冬的时间,大体相当,都有三个月。可以从容地欣赏每个季节,感受他们逐渐演变的过程。
而东北则不同,冬季漫长,余下三个季节较短,尤其是春和秋。如果有倒春寒,春季则更短暂。
不过再短,只要一刮风,风一停,准是满眼绿色——地上的草和树上的叶都长出来了,生机盎然。
当然,也不绝对,也有刮完风却没有绿色来临的地方,譬如鸟岛。
春天有颜色,也有声音,还有味道。这些,都是来自春天气息。
野鸽子(斑鸠)“呜——喔喔”的叫声,在寂静的丛林里回荡,好像在催促或提醒着什么?直到枯枝底下的小草钻出,树枝上的嫩叶伸展开,直到从南方回来的鸟儿,产蛋孵化。当然,这不是它的功劳 。但我觉总觉得,它是在暗示,这一切是和它有关系的——要不它为什么老是那么大呼小叫的,吸引别人的注意?
鸟也有这么大的虚荣心?
这是黑龙江里的一个小岛,我们春夏秋三季在这里打渔,住在上面。
岛上没有房屋,就一个地窨子。
黑龙江是中苏界河,当时还有争议岛。
离我们岛子很近的地方,就有一个争议岛。上面没有人,只有鸟,几乎都是水鸟。按季节,正在孵蛋。于是,我们就酝酿着要去岛上掏鸟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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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一个星期后,有一天,我们就去了。可一上岛,就知道麻烦大了。
岛上的鸟,见有人来了,全都腾空飞起盘旋聒噪。这不是集体报警吗?几公里以外都能看见,要是连队知道了,就麻烦了,吓得我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迟疑之后,还是横下心来,反正也来了,不管那么多了,上岛,掏蛋,迅速撤离。
上得岛来,满目灰白,都是鸟粪枯枝,没有一点绿色。鸟粪少点养草,养树,多了就把植物给欺死了。
野鸽子也不在这儿叫了,估计是鸟儿来大发了,也把他们给欺负走了——就算在这儿,也轮不着它叫。拿它和水鸟们相比,那就是一个苍蝇,一个轰炸机群。
岛上没有路,脚下的鸟粪和枯枝有半米来厚,这让我惊讶了好一阵子——得多少年才能形成这样的景观呀?
地上的枯枝,让我们很不好下脚,踩下去,随着枯枝沉闷的断裂声,脚会一直往下陷,没底的感觉。见不到泥土,都是被鸟粪染白了的枯树枝。满眼都是一棵棵拔地而起的光杆树木,没有一片树叶,应该叫枯木。并且,立着的,都是没有树皮的枯木,可能是被鸟粪里的磷毒死了,又脱了皮。
在这儿,鸟粪是武器,屠杀一切。
这灰白色的地,灰白色的树,满目疮痍,世纪末日的景象。天上大群盘旋聒噪的鸟群,更让人感到惊悚。
但是,这种感觉很快就被鸟蛋的发现所驱散。
树上挂着的都是鸟窝,当时的感觉,就像置身金光灿烂的宝藏中。窝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鸟蛋,白的、灰的、绿的,花的……有的大如鹅卵,多数则像鸭蛋,最小的也像鸡蛋,几乎没有鸽子蛋大小的。
鸟窝太多了,每棵树上都有,有杈的地方都是窝,每个窝里都有至少3、4个蛋,多的7、8个。
我们兴奋地低声叫着,忙不迭地往树上爬。上了树,鸟窝鸟蛋随处都是,这棵树的鸟窝掏完了,随手还可以够着相邻的树杈上鸟窝。稍远一些的,就用棍子绑上一个勺子伸出去擓。
勺擓的的点子是天津知青李富友想出来的,他是炊事班派给我们做饭的,连上岛都带着做饭用的勺子,多敬业。
鸟蛋太多,李富友负责在下面接鸟蛋,并一趟趟用水桶往船上运。后来他也手痒,也爬上树掏鸟蛋,问题就出在这了。
他还没掏完一窝,脚下树枝就折了,他“呀”的一声从树上掉下来。其实也没摔着,下面都是松软的枯树枝。
危险来自空中,盘旋的鸟群中突然有一只冲出“阵列”,跟着摔落的李富友俯冲下来。李富友落地,鸟也落地,冲着他就扑了过来。李富友掏的那窝蛋可能就是它的。
原来天上都盯着呢,我们的一举一动,始终被严密监视着。
“轰炸”李富有那鸟,学名灰鹤,俗名老等。长脖儿老等是也。那鸟脖子长,翅膀长,腿也长。这些长东西一起互相碰撞声,还有狂躁地拍打扫过枯树枝的声音,听着就很暴力,让人惧怕。加上那鸟近距离震耳的凄厉叫声,着实把我们都吓着了,一个个都愣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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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李富友,红苹果般的圆圆脸,微胖,上树不太灵活,可他此时,也不知哪儿来的灵活劲儿。只见他,摔下倒地的同时,手里顺势抓了一根枯树枝,势向那伸过来的鸟脖子打去,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剩下的就等那鸟的裁判了。
那段枯树枝都朽透了,手里攥着稍微一颤都会折,用它跟那只愤怒的鸟对抗,胜算太低了。
事实也正如我估计的那样,当树枝打到那鸟脖子上的时候,折了。我想完了,一通胡叼乱啄、加上翅膀扇大嘴巴子是躲不过去了。我们都下意识地闭紧双眼。
可就在鸟喙离他也就不到半米的时候,眼瞧着就要啄着他了,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鸟突然梦幻般地停住,身子慢动作般地晃了两下,居然随着折了的树枝一同倒在地上。
真心赞美李富友的运气神助!天下竟有这么离奇的“势均力敌”。鸟脖子和木棍,竟然同时折了。现场躺下一只鸟,又留下一个红苹果般、有惊无险的李富友。那景象,真让人叹为观止!
戏演完了,可我们还惊魂未定,半天才敢上去看那鸟,确实死了。
这时上面又有其他鸟纷纷落了下来,我们见状,赶忙撤离。
战利品把船后座的储物箱装得满满的,回去清点大概有二百多个蛋。
这些鸟蛋只能像摊鸡蛋一样炒着吃,煮着吃很腥,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