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翟西滨 于 2018-6-26 16:17 编辑
分 红 □张翟西滨 分红,是当年各生产队的大事,也是乡党们渴盼的喜事。一年到头,到底工分值多少,家庭收入咋样?的确,谜一样的令人猜想。用社员的话说:“辛苦一年咧,等的就是这个润腊月。” 依稀记得,每到腊月或小年过罢,会计、出纳一连多日就不出工了。那会儿,小队无办公场地,天寒地冻,猫在家中,把炕烧得热热的,鞋(方言:念hai)一脱窜到炕上,围坐一起,炕上摆有低矮的小炕桌,摞了厚厚一沓原始的记工本或各种账簿,一人报数,一人“噼里啪啦”拨打着算盘珠儿,搭眼一瞧,是在逐户逐人汇总工分呢,盘算队上一年来的收支账目,最终要得出个子丑寅卯。这种繁杂、传统的人工计算手法,由来已久、秉承多年,且各生产队通用。 俗话说:“考分考分,学生命根。”依我看:“工分工分,社员命根。”土地是农民赖以生存的基础。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等日常品,全靠土地来赐予、维系;家庭收入的多少,就看你和家人挣工分的多少来判定。那年月,多数家庭少有外来收入,闲暇时跑个小生意,是“投机倒把”;出外谋个差事,是“不务正业”;乃至自家自留地(因我们属产粮区,不允许私自种别的。)套种一点疏菜,也是“资本主义的尾巴”,非割掉不行。当年5队有个社员因时常外出做小商小贩,被扣顶“投机倒把”之罪名,一天后晌,民兵连长曾指派我和另一知青将其押送至6里外的公社,蹲了几天班房。束手束脚,日子苦焦! 三九三,冻破砖。腊月天,是关中大地,颇为寒冷的季节。雪花纷飞,寒风凛冽,树叶凋零,大地冰封。冬闲,其实一点也不闲。上工不是白天黑夜冬灌麦田,就是没完没了的平整土地,活路单调乏味,因为小年一晃,立马大年降临。广阔天地,农人们很看重过春节,中国的传统节日嘛,春夏秋冬,汗滴八瓣,也该喘喘气、歇歇脚咧。可以说,社员们念着、盼着家家户户,团团圆圆,欢欢喜喜,过个新年。过年就是过钱。所以,大家翘首期待一年一度的分红,也期盼着小日子红红火火。如若今年比往年工分值高,分红能多些,自然心里甜丝丝、美滋滋,嫽扎咧。因里里外外要张罗着给老人家制棺木(乡俗:大〈方言:念duo〉人在世,棺木备好)、娃们供学费、儿子问媳妇、家里置办年货等一河滩的家务开支;无钱寸步难行。手头宽裕的有人还谋划着家中的土房是否翻新,钱是硬通货。一笔笔,一出出,可都是“鸡屁股里掏蛋——紧事急用!”倘若分红比往年少,人们心灰意冷、垂头丧气,日子可真得紧把紧地往下过。 当年分红,好与不好,全写在生产队长的脸上。会计出纳即便满盘算出来了工分值,也会墨守成规,守口如瓶。那会儿,出工路途,常听队上个别耐不住性子的社员向队长发问:“今年,咱队工分值多少啊?”再瞅队长那表情,眼一瞪、脸一沉,一脸不爽、一言不发,但凡看见如此场景,肯定“日塌咧!”(方言:遭糕的意思)如若队长嘿嘿一笑、神采飞扬,不必多嘴,十有八九要比往年要好些。我身为知青,不知旁人咋想?虽关注分红,热度不高,心想,顺其自然,知足常乐。真的无所谓。年关分红,是要张榜公布的,那是用圆字笔夹带蓝色复写纸一式两份制作的花名册,一份留存备用;一份张贴到队上最为显眼的墙面供人查阅,清晰透明,一目了然,其目的有错必纠,公平合理。有的社员细发的很,给自己还建有记工本,反复查对,念念有词:“给我少算工分咧,我要找×××。”公布几天,悄无声息,队上才敲定良辰吉日,吆喝分红,签名领钱,那火爆的场面热闹喜庆。 按劳分配,按工分红,是祖辈传下来的规矩,男女有别且同工不同酬。成人男子为一级劳力,10分工/天,妇女劳力8分工/天;我们男知青属二级劳力,9分工/天,女知青8分工/天;从所挣工分看,(10分工为一个劳动日)有的户劳力多、出工多(加班加点),有的户劳力少、出工少,个别冒尖的一年能挣四百多个劳动日。妇女劳力显然抵不过男劳力;知青抵不过一般社员;我细细回想,插队4 年多,我队每年工分值皆在4毛左右徘徊,即使最出色的硬劳力,按四百多个劳动日计算,一年分红也就不到200元,当年钱值钱啊!那可是个不小的数目;像我辛苦一年,大多在300个劳动日左右,就按300劳动日计算,一年也就120元;粮分的不少,钱分的有限。三抵八扣,领到手中,所剩无几。从咸阳地面看,靠近城区的沣东、沣西公社,由于地利条件、副业收入等相对优越,不少队年终分红,一个劳动日达1块多钱,令人垂涎欲滴、羡慕不已;而一些边远偏僻的乡村,有的穷队叮当响。犹如一辆破旧的自行车,除了铃不响,啥都响。年终分红,工分值低的可怜,才几分钱,难以想像。 “月儿弯弯照神州,几家欢喜几家愁。”我的一位同学,插队到北部山区,分的粮食总是不够吃,要从家里接济;辛辛苦苦干一年,算账了,分红了,分文不取,甚至还要向队里倒找钱。过年了,几位要好的同学聚会,免不了议论各自分红情况,他总是眉头紧锁,难觅欢颜。他告诉我,他插队的村子离咸阳城有50多里路,坐长途车到了公社,要徒步10余华里土路才能到队上,天晴还好些,如若雨天,道路稀烂,泥泞不堪,得花足足大半天方能归队,一来一往,花钱不说,疲于奔命,落荒而逃。 我问:“你在队上待过最长的时间是多少天?” 他答:“半年。” 娘唉!他的回答令我吃惊。回想我插队时,待过最长的时光莫过于忙天两个来月,我这位老同学真不易啊!我谙知他在家中排行老大,下有俩妹一弟,其父一人工作,母亲家庭主妇无工作。众所周知,城里人家,要从锅底买到锅上头。笨想,一家6口仅凭父亲一人工资过活,足见家庭负担有多重。在我的记忆中,他是1981年之夏,知青“连锅端”国家政策出台后,最后一批招工进厂的,他坦言,返城时,他还欠着生产队几十斤粮食,按理须补交粮款后才能放行,队上念及表现不错,一笔勾销,可谓,穷队人大方。 他说,那个儿女不想家呀。夜幕降临,是最想家的时候,举头望月月儿明,低头相思泪儿盈。 天下知青一家人。不知怎么,听君一席话,令我心中泛起阵阵苦涩和酸楚…… (题图选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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