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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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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京城十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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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2 16:54:56 | 只看该作者
    故事很好,就是又不知道要到那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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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22 21:06:10 | 只看该作者
先乡后城 发表于 2014-6-22 16:54
故事很好,就是又不知道要到那天了。

            今天、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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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22 22:06:19 | 只看该作者
                     3 . 让明星也看看警察是怎么攻破心理防线的

      送矬哥去半步桥K字楼预审的时候,这位还跟警察叨唠呢:“您说,当时我该不该放他进来呢?”
      “该,该,太该了……我跟你说多少遍了,你这人怎么这么蘑菇呢?!”老宋差点儿打他。
      老宋说交待之后他问我七八遍了,都快成心理问题了!
      矬哥,就是那位长着“土”字脸的。
      老宋说我没骗他啊。他给那黄毛的小子供毒品的,不放那小子进门,肯定掰了,那小子当场不把矬子送局子里我宋字儿倒着写。不过,放那小子进门,让我们侦察员看见,那不报他一个包庇才怪呢。
      矬子听黄毛叫门的时候,就知道坏了。这些日子他是深居简出,连门儿都不敢出,就怕跟穿警服的打照面。结果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闭门家中坐,黄毛还能专门把警察给他送家来。
      从他后来那么磨叽看,他也是琢磨过给不给开门的—不开吧,肯定进去了,开吧,八成也得进去……最后,有一线希望也是好的,还是开吧。
      矬哥那院儿在左安门大街的胡同里,挺背的,他在那儿算给人家看房子的,要搁平时备不住警察真注意不到这儿。不幸,黄毛跟警察同志属于前后脚,跑进这个院儿,刚好让绕过来的巡逻车看见。
      后面的事儿就不用说了,反正是抵赖不成搜查,搜查之后发现,发现之后带走的常规流程。不过,巡警也有点儿奇怪,这包庇的怎么比正主儿哆嗉得还厉害呢?
      这么一奇怪,巡警同志就看出点儿问题来:这位长得可是够有特色的,这下巴跟河马似的,这眉骨跟猩猩似的,这鼻子跟老鹰似的……唉,这不是一个“土”字脸儿吗?
      土字脸儿,住的地方离龙潭湖不远。就冲这两点,巡警找老宋来了。
      听说是这么回事儿,老宋赶紧道谢——虽然只是有点儿嫌疑吧,但人已经带来了,而且有充分的理由。人家这个忙帮的那才叫漂亮呢。
      老宋说先让谁谁讯问他一下,别提案子,就敲敲边鼓,让他琢磨。
      巡警笑了,说,别管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这小子身上准定有事儿。
      老宋说为什么呢?
      这一路他尿了三回了……
      讯问之后,负责的警官也认为,这个矬哥的确身上有事儿,还不是小事儿。
      这不是无端的事情。老尹提到过一个概念:警察和犯罪分子的较量,是不平等的。第一,双方斗智斗勇警察输一次不要紧,输两次也不要紧,对手只要输一次就全完了;第二,最厉害的犯罪分子一辈子才见过多少警察啊?可一个普通警察一辈子见着过多少罪犯呢?论经验,这罪犯他怎么也比不了警察啊。所以,如果警察不是故意想冤枉谁,在口供出来之前对嫌疑犯也会有比较专业的判断。
      等该间接了解的情况都了解得差不多了,老宋决定去看看。
      一推门,老宋抬眼就看见一个穿得挺洋气利落的小姑娘,文静秀气并着腿坐在那儿,很有家教的样子,对面是老宋手下一个女警官。看样子,两个人在聊天,可是,从两个人的位置看,这女孩儿是嫌疑犯,可我这儿哪见过这么有教养的嫌疑犯啊?
      一问才知道,敢情这女孩儿就是那“一个黄毛,一个绿毛,还有一个女的”里头那个“女的”。底下警察告诉老宋,说今儿这案子就因为这女孩儿起来的,这女孩儿还是个日本籍的。
      日本人?老宋一愣,这女孩儿一说话一哈腰的架势还真像日本人,嘴里却是流利的京片子:“阿姨,我知道你们也挺不容易的……”
      嘿,这演的算哪一出啊?
      原来,这女孩儿是生在本地一个大杂院儿里的,不过她奶奶是日本人,当年日本战败后滞留中国,生下她爸爸后又返回了日本。这女孩儿长到十岁,让她奶奶接到日本去了,按照当地法律入了籍。一晃七八年过去了,女孩儿一家回国探亲,拉了当年的一帮同学街坊小友聚会。不料这些人里头有几个已经变成吸毒打架的小太保了。结果,走在街上一个骑车的速度快了点儿,正好把这女孩儿的裙子剐了,几个小太保为了在女生面前逞威风,一砖把人家拍倒,却不料出了人命。(上边这个“日籍女子谋杀案”和“龙潭湖碎尸案”一样,都是北京市崇文区真实发生的案件,并非臆造,老宋说的时候我也觉得蛮吃惊)。
      这样的案子,虽然看来热闹,其实审起来再简单没有了。
      看完了女生,一回头又瞅见一个生人,拿着个照相机在局里乱转。
      正疑惑呢,管宣传的一位科长过来,给人家介绍,说这位就是咱们局刑警队的宋队长,那专门拿刀片划红衣少女的案子就是他破的。
      老宋仔细一看,这位,认识啊,这不是电视里那xxx吗?著名演员啊,他怎么来了?
      那位一乐,好像明白老宋想什么,说:我们这回想拍一个警匪片,我的角色跟您一样,来体验体验生活。
      “哦,那您想了解点儿什么呢?”老宋握握手问,心说您这个体型,演吸毒的还差不多,演刑警?好像得催肥一下啊。
      “什么都想听听,我对这一行一点儿也不懂。”这位瘦得跟狼似的明星很散漫地回答。
      “比如呢?”老宋刨根问底,寻思着替老尹的闺女跟他要个签名。
      “比如,你们老说‘经过反复的较量,犯罪分子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真有这样的事儿吗?”
      “哪里哪里,那都是记者吹的,哪有这么神啊,我们,也就是一个连蒙带唬。偶尔,做做思想工作也能有效果,你找我们政委问吧。”老宋对这位明星不大摸底儿,很诚恳地说了句废话。
      明星,就是明星。
      这位呲牙一乐,说宋队长,你要有空,我给你讲个故事啊,就一分钟。
      老宋心说我那儿要去审人呢,哪有空儿听你讲故事呢?不过,看宣传科长的意思,这事儿局里挺重视,反正就一分钟,捏着鼻子听吧。
      这位就讲起来了:中央情报局(CIA)、联邦调查局(FBI)和洛杉矶警察局(LAPD)都声称自己是最好的执法机构。为此美国总统决定让他们比试一下。于是他把一只兔子放进树林,看他们如何把兔子抓回来。
      中央情报局派出大批调查人员进入树林,并对每棵树进行讯问,经过几个月的调查,得出结论是那只所谓的兔子并不存在。
      联邦调查局出动人马包围了树林,、命令兔子出来投降,可兔子并不出来,于是他们放火烧毁了树林,烧死了林中所有动物,并且拒绝道歉,因为这一切都是兔子的错。
      轮到洛杉矶警察局,几名警察进入树林,几分钟后,拖着一只浣熊走了出来。浣熊嘴上喊着,OK,OK,我承认我是兔子……
      讲完,问老宋,咱们这个思想工作,是照着CIA的方式来的呢,还是洛杉矶警察局的方式呢?
      这话问的……老宋黑脸汉子,绷不住了,哼了一声,说,正好我这手里有个碎尸案,安排这位旁听一下,让他看看咱们警察是怎么攻破心理防线的。
      后来,老宋才发现,这明星其实很随和,一点儿架子没有,双方合作愉快。明星间的一些问题也很通俗。比如,有一次明星问老宋:“宋队,世界二有人傻X,有人装X,你更讨厌哪种呢?”
      老宋说,我就讨厌你这样装X的……
      老宋说我当时可是没意识到这个,其实,攻破案犯的心理防线是个技术活儿,要真靠连蒙带唬的,我这顶子早就摘了。
      提审矬哥,先是担任副手的小警察间,按照研究好的方案,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往下压,连外行也觉出来了,这警察绝不仅仅是因为包庇一个愣头青把这位请来的。
      矬哥开始出汗,但是还算镇静,说东说西,也撂了几起打架斗殴的事情,但警察就是不松口。说着说着,就没得说了,场面开始沉寂。
      该老宋上场了。
      只见老宋摸出一根烟,慢吞吞地问一句:我问你啊……
      早知道这位坐中间的是主角,审了半夜终于开口,矬哥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老宋却半天没出声,在那儿找打火机,找着打火机,点烟,吸一口,品品,又吸一口,满意地吐了个烟圈,这才接着问他:“你,三年前来的北京啊。”
      “对,我三年前来的。”矬哥应了一句,对这个问题显然有点儿莫名其妙。
      “北京好玩吗?”
      “好……好玩。”
      “那你跟我说说,都去过哪儿啊?北京都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啊?”
      “嗯?”矬哥愣了,心里大概琢磨,你北京警察还用得着问我?
      不过,在这儿警察同志说了算,矬哥只好开始说了,“香山、颐和园、故宫、北海、中山公园、八一湖、紫竹院……”
      “还去过哪儿啊?”
      苦思冥想。
      “嗯,还有十三陵,国子监,雍和宫……”
      矬哥不容易,居然能回忆出五六十处。
      “还有吗?”
      再次苦思冥想,最后矬哥终于摇头了:“没了,就这些……”
      “嘭!”睡佛似的老宋忽然把桌子一拍,厉声喝道:“怎么就不提离你们家一站地的龙潭湖?!”
      
       篇后记   死刑之前

      在采访这个案件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老宋这一拍桌子,这也是全案审理关键的一个转折点。那位观审的明星,看到这儿回头跟管宣传的那个科长说,我们剧本得改—他看出这里面的诀窍了。
      其实,这个审问的关键是看准了“土字脸”矬哥的弱点。从抓人到审问,老宋早看出来,这个“矬哥”不是个扛得住事儿的人(不过也因此推断他可能不是主犯)。前面不断地增加压力,半夜的连审,都是为了让他紧张的神经越发绷紧。而后老宋问他,故意把节奏放慢,会让他对老宋的讯问产生一种异样的企盼。接着,又用间旅游景点的方法转移其视线,当他刚一放松的时候,猛然点出他最怕的“龙潭湖”三个字来。
      这就好像对一块铁,放硫酸是腐蚀,放硝酸是氧化,同时放硝酸硫酸就是王水的效果。几种力量,又拉又扯又放松,作用到一个心里有鬼的人身上,做得好了会比渣滓洞的老虎凳灌凉水更有效果。
      矬哥,当时全身都软了。
      虎躯一振原来是这个振法啊。
      其实,听有经验的老警察讲过,像矬哥这类人,一间就说,顺竿儿爬的主儿,肯定是扛不过去的。警察不怕你胡搅蛮缠,不怕你吼叫暴跳,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死活不开口的。你不张嘴,咱从哪儿下手呢?
      不过,按照现行法律,警察对你进行讯问,你不据实回答是一种违法行为,所以死活不开口也大多没什么好果子吃—要不,咱怎么不引入那个什么“你有权保持沉默”的米兰达规矩呢?这也是有刑侦方面的意见在里面的。
      你怕了“龙潭湖”就好,接着追呗:你别以为我们是跟你闹着玩儿的,现在怕了,剁肉的时候你怎么不怕啊?……不过,揭发还是可以立功的……给你提醒一下,左撇子,大高个……
      狂轰滥炸五分钟之后,矬哥就“撂”了:“我只是跟着碎尸了啊,进门儿的时候,那人早就死了!”
      敢情,在黄毛面前矬哥是“哥”,其实,这小子也不过是别人的“马仔”。矬哥进北京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有黑社会背景的大哥“路子”,以后就一直跟着这人混。从拿毒到销赃,矬哥自己说就是一给路老大打工的。
      那天晚上,路老大叫他跟着走,还给了他根好烟。两个人到了路老大家里,进屋开灯,把地板上一块塑料布掀起来,矬哥就傻了眼。
      底下躺着一具老年男人的尸体,颅骨凹陷,已经冰凉梆硬了!
      路老大若无其事地从厨房拿来两口刀,冲着腿肚子朝前的矬哥说,试试你的胆儿,帮我把他碎了。
      那你就跟着碎了?
      “嘿嘿”,矬哥苦笑一声,脸上肌肉都跟着哆嗦:路哥那架势,我不跟着碎人,他就能碎了我,我敢不跟着干嘛?
      路子砍了几刀,把尸首的脸砍烂了,手指头剁碎了(后来他说是防指纹被公安查出来),嫌累,自己上外头抽烟去了。矬哥只好一个人干,又剖又剁了一阵子,猛然像动了哪个开关一样,肚子里一阵翻腾一阵恶心,冲到卫生间哇哇大吐起来。
      吐完抬头一看,路老大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给他递过来一卷卫生纸。
      矬哥说,他那个眼神儿啊,就算递过来的不是卫生纸,是刀,我当时都不会躲的,不是不想躲,是筋都直了,根本不会躲了啊。
      矬哥拿卫生纸擦嘴,擦完一想又开始吐,然后再擦。
      路子看看表,很不耐烦,可是自己又不干。
      没办法,矬哥只好拿了刀,继续干下去,剁下来的肉和骨头都扔到路老大屋里一个大冰柜里面……
      干了半夜,路子说睡会儿。
      矬哥哪儿睡得着啊,左翻右翻,也不敢问多余的,又怕睡到中间路子给他一刀,那种心思就别提了。
      路子可是睡得蛮香。早晨六点钟就又起来了,拉了一个旅行箱,一个旅行包过来,让矬哥把尸块拿出来塞进去。
      全塞满了,还有一半的尸块儿进不去。路子皱皱眉,看看冰柜,嘟囔了一句“老丫挺的还挺沉,先扔一半吧”。叫矬哥扛着那个旅行包跟他走。
      奇怪的是,出发之前,路子拿了支烟点着了没抽,倒着插在旅行包前面,看着烟烧干净了才走。
      路子空着手走前头,让矬哥背着旅行包,奔了龙潭湖。
      扔完这个,回来,背那个旅行皮箱,还是路子空着手走前头,让矬哥背着……
      后来警察审理的时候,问路子你干嘛自己不碎尸不扛包呢?
      路子说:哥,你看过当老大扛包的?我丢不起那人。”
      警察……
      路子是第二天被捕的,他兼着包工头,到郊区一个工地去监工,不知道矬哥被捕的事儿。事后在他住所的冰柜里起获了剩下一部分尸块。间他为何保留了这样久没有丢掉,路子说忘了,过几天再扔也坏不了……
      可能大家都会发现,这一篇萨写得比较拘谨平淡……这是因为,有一个阴影一直在我的心中徘徊,写的时候总是无法摆脱。也许,这也是我下意识地将这个案子写得比较长的原因。
      那就是,死者究竟是谁?
      矬哥不认识死者,否则当时恐怕就不仅仅是会吐的问题了。
      死者,是路子的爸爸。
      路子是独子,母亲早死,是他爸爸蹬三轮车把他养大的。
      为什么他要杀自己的爸爸,最后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结论。第一种说法是路子图他爸爸住的一套房子,如果老头不死,他就拿不到手;第二种说法是老头后来有些半身不遂,生活难以自理,路子嫌看着他老生病烦得慌。
      反正不是口角之类引发的,而是老头睡着以后,路子用被子把他爸爸的头蒙上,用一把铁锤作的案。
      老宋讲到案件的结尾时,我只感到一种冷丝丝的感觉让我无法思维。
      案子审完,老宋特意跟路子谈了一次,间他:“你不记得你爸爸小时候对你的好啊?”
      “记得啊,我是他儿子,他不对我好对谁好啊?”
      “那你还把你爸爸砸死?天理难容的事儿啊。”
      “哥,你说笑话儿呢。人死如灯灭,什么天理难容啊,那不都是封建迷信么?”路子一笑,露出一个酒窝来。
      老宋无言。
      案发后六个月,老宋到半步桥办事儿,碰上个相熟的预审,说路子明儿个就毙了。
      老宋说我去看看他。
      他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不信他到死一点儿悔意没有。
      老宋到路子牢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看见了自己做梦也没想到的一幕:有的死刑犯枪毙前一天大哭大闹,有的冷静不说话,有的一个一个见管教道别,有的,做出近乎疯狂的狂欢。
      能不计较的,狱方都不会计较,反正无论他们做了怎样的罪过,都是快死的人了。
      而路子和他们都不同。
      路子在牢房一角,披着件大衣居然睡着了。那个呼吸和睡姿,让老宋知道他绝不是装睡,看这个样子,连梦也不会做。
      为了怕他出事儿留在牢房里的其他几个犯人如临大敌,手足无措。
      老宋说,那一刻,我真的有一点儿怕的感觉。
      因为,和我打交道的,仿佛不是人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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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3 08:09:32 | 只看该作者
案件终于得侦破,
还是挫哥交待多,
主犯抓来叫路子,
心狠手辣变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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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3 18:32:44 | 只看该作者
      谢谢杏子,你的故事让我的流浪生活更增加了一份内容。不过好像还不够10大案吧。别就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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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23 20:37:51 | 只看该作者
                          六、“林海雪原”案

      1  北京站来了个“康拜因”

      这世界上什么邪人都有,当警察的碰上的邪人更多。那天有个长得跟马天民似的警察,正在北京站口巡逻的时候,就觉得有一位蛮新鲜。
      这位长得新鲜?
      瞧这话间的,人家又不是菜,谁还能长得新鲜?四十好几快五十的北方汉子,目光略带滞涩,皮肤晒得黑红黑红的,跟新鲜是不沾边儿了。倒是穿着新衣服,只是大太阳底下,仔细看,,新衣服领子上满是黄色的斑斑汗渍。
      人不新鲜,但表情新鲜。
      警察是早上八九点看见他的,当时也没在意。这位发现警察瞅他,还回过头来使劲看两眼,跟相女婿似的。
      看得多了,马天民同志没把他当回事儿——眼就明白,这位,跟犯法是不沾边的。肯定是东北老实巴交的农民,而且还是第一次来北京。
      您看那衣裳领子就明白。那中山装上头还带着死褶呢!多半是到北京时,在卧铺上换的,要给北京一个好印象。来趟北京,压箱底的衣服都得穿出来。火车上可没洗澡设备,你衣服是新的,脖子上的汗不给面子,用不了半天,就这个情况了。
      顺便说一句,80年代初期,来趟北京是了不得的事情。东北有一位管教干部,去了趟北京,回来后进门就揪一个北京老犯出来:你小子敢耍我?谁说天安门底下安轱辘,一到晚上就推回去的?溜溜骗了我三年啊……三年啊,这位都坚信天安门是昼伏夜出的东西,这在今天简直不可想象。
      那汉子盯警察干吗?那是人家要看明白首都警察什么穿戴什么打扮,回去给乡亲们学舌呢。
      他要是知道后来得看多少天警察,肯定犯不着现在这么认真。
      马天民一乐,拔高了胸脯接着巡逻。等到11点钟转回来,就觉得有点儿不对—这人怎么还在这儿呢?
      有心问问,看这位对着北边一个劲儿地瞅,好像没心思理自己。正在这时,一个大妈问马天民附近有没有卖驴肉火烧的,一打岔就把这档子事儿忘了。
      中午吃过饭,打个盹儿,下午马天民接着巡逻,冷眼一瞧,唉……这位怎么还没走呢?!
      只见这位还站在老地方,两条腿跟站桩似的,看那意思从上午到现在连窝都没挪。别的没变化,就那俩眼睛都瞪得跟包子那么大了。
      这人肯定有事儿。马天民是个热心的警察,就想上去看看能帮什么。这一迈步,马天民又犹豫了。
      怎么回事儿?
      这位站的地方不合适——他正站在站前广场边的马路牙子上。
      火车站有两个派出所,一个是铁路民警的,一个是北京治安民警的。铁路的不管治安,治安的不管铁路,所谓铁路警察,各管一段,两者的交界线就是这马路牙子。
      马天民是治安警,一看,嘿,您站那儿真会挑地方,我去管正好越权,要不我找个铁路的警察来?
      刚一踌躇,忽听后面有人喊:“抓小偷!”
      马天民条件反射地一回头,只见一帮人,举着被褥卷、旅行包,正围着什么咬牙切齿呢。
      “有理说理,我是警察,别打人!”马天民“噌”就蹿过去了,他知道那是把小偷围上了,得赶紧去,稍晚一点,打出人命算谁的?
      一边喊,一边跑,一边还冷不丁地回了一下头,正看见那位抬起袄袖子擦眼睛—马天民心里“咯噔”一下—那么大个的大老爷们,“噼里啪啦”掉眼泪,这肯定是有大事儿!
      马天民好容易把这一帮人摆平,再抬头看,那汉子已经找不着了。
      旁边修鞋的告诉他:“自己个儿奔派出所了,我看像媳妇跑了……”
      媳妇跑了?不对,我看比媳妇跑了还伤心。马天民摘下帽子吹吹,朝派出所方向走去。
      一进门,正看见那汉子坐在椅子上,哭得哞哞的。所里唯一的女警察正拧了条毛巾递过去:“安书记,您擦把脸。”
      马天民进来,旁边人都跟他打招呼。前面说了,北京站俩派出所,这边是铁路的,马天民是治安的。他来,属于兄弟单位来人,虽然这兄弟单位没事儿一天来三回,赶上聚餐说不定还带来俩联防,那毕竟也是兄弟单位,跟自己内部的不一样。
      这一不一样,那位“安书记”误会了——他以为来的是领导。
      只见这位“呼”一下站起来,对着马天民“扑通”就跪下了,“当当当”磕头,嘴里说什么却是含糊不清,大意是警察同志求你了,帮我把钱找回来吧,把姐夫他们都抓起来……
      马天民赶紧扶他,心里倒吸一口冷气:以他的经验,这人要是哭,问题还有的商量,最怕的就是这种不哭,车轴汉子看着你两眼冒火似的,一磕头满屋子闹地震的主儿。
      “他丟了什么?”马天民间所里的民警。
      那女民警轻声说:“他丢了一辆拖拉机。”
      “啊?”马天民下意识地往门口看,北京站口丢什么的都有,但是丢拖拉机这种玩意儿还是第一次听到。
      这怎么回事儿呢?
      原来,这位安书记,是黑龙江勃利县的一个大队书记。这个地方当时地势辽阔,人口稀少。你别看老安只是一个大队书记,他管的地盘要在日本不比一个市小,在当地也是一跺脚四方响应的人物。这地方的土地还特别好,后来侦破此案的一名侦察员回忆说:“去了才知道,难怪当初小日本那么想要东北这块地方。这儿实在太肥沃了。搁谁谁都喜欢,东北大馒头太好吃了,香!”这地方的庄稼地,种什么长什么,一个人能摊几百亩地,如果照当年的标准,娶不上媳妇的也能划地主。
      就是因为土地太多、太好了,出问题了。
      因为土地虽好,人不够,庄稼收不过来。80年代初期,农业开始搞承包,大伙儿种地都有积极性,众乡亲一合计,最后有人出招了:咱们凑钱买个“康拜因”吧,那玩意儿一开起来你就可以睡觉了,睡醒了调回头来接着睡。一天的活儿,睡两觉就干完了,晚上回家跟老婆乐和一宿不用打盹。
      有人问:“你哪儿有老婆啊?”
      回:“俺直接把‘康拜因’当老婆。”
      瞧,能跟“康拜因”乐和一宿,东北人是不是个个有赵本山的素质?
      慢着,那位说了,啥叫“康拜因”啊?
      东北农民问了:“酱紫你知道是啥吗?走召弓虽你知道是啥吗?嘿嘿,这回也轮到俺们教你咋说话了。‘康拜因’啊,就是Combine的意思……”
      嗯?这还是80年代的东北农民吗?好像当时农村小学一般不教英语。
      还真不是吹的,虽然在网上今天说康拜因很少有人明白,当年的东北农民对它却耳熟能详。
      当年叶永烈先生写过一部脍炙人口的《小灵通漫游未来》,里面有一个情节是这样的:小灵通在未来市的大田里,看见一个怪物拉着宽宽的犁铧一路行来,后面的田地就自动插满了秧苗。眼看这家伙慢吞吞地直奔田埂而去,小灵通大惊,喊话无效之后上去一阵乱扳乱拉,终于把这个“危险”的机器停了下来。
      小灵通当然错了,这种怪物是带自动驾驶仪(估计是GPS)的,自己会拐弯……
      所谓“康拜因”,是一种大型农业机械,能耕地,插秧、播种、洒药、收割,除了没有GPS以外,一切都和这种怪物差不多,是东北农民干活的好家什儿。
      我国最初的“康拜因”来自前苏联。后来,美国红色农业专家韩丁到中国,推动的三件农业大杀器—“康拜因”、喷灌和免耕法,此物排名第一。
      被两个超级大国推崇的这种东西,究竟何种形象呢?
      说起来神秘,其实这东西的构造并不复杂,.一个拖拉机,带着播种机就能干播种的活儿,带着收割机就能干收割的活儿,和玩具市场流行的变形金刚异曲同工,可以极大程度地代替农民的手工劳动。现在有的材料把“康拜因”只称为“联合收割机”,好像是有点儿片面化了它的能耐。
      多说一句,既然如此好,“康拜因”怎么只在东北使用得多呢?
      这不奇怪,康拜因虽好,但也有缺点:第一,它横行无忌,故此只适用于大块农场,碰到小地块或者梯田这种地貌,它就无能为力了;第二,它需要在田间预留行进通道,对于惜土如金的中国农民来说,这是个令人心疼的浪费;第三,它毕竟是机械化作业,比不得我国农民的传统精耕细作,是要有点减产的。
      老萨怎么知道这些?很简单,萨娘当年就是干农机的嘛!那时候萨娘刚调回北京不久,三十几岁,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她的同事也差不多。虽然“十年浩劫”让大多数人生疏了业务,但一旦投入工作,这帮中国人的本事即便是作为朋友的韩丁也没想到。比如韩丁带来的脱粒机,核心部件是个满身是刺的钢辊,这边进去老玉米,上面的玉米粒立即被钢辊上的尖刺抓住,那边出来就是玉米豆和“剥光”了的玉米秸,端的神奇,不过售价也让人吃不消。这种带钢刺的辊子在我国没有生产设备,看来不得不进口美国的了。结果萨娘他们弄了个黑铁轴,叫个焊接青工不断对着上面点焊,一点就是一个尖刺,一会儿功夫就把美国带专利技术的玩意儿给做出来,造价等于进口的干分之一。韩丁先生抱着这铁辊转了三圈,差点儿拿那狼牙棒似的玩意儿砸自己脑袋。
      不过,别的东西可以因陋就简,康拜因最关键的部件——拖拉机却不能,这东西只能买正牌子的。
      要说现在,如果需要,只怕卖豆糕的都能兼营拖拉机。商品经济中,什么赚钱大伙儿做什么,天经地义。但是在八一年,拖拉机绝对属于供不应求的商品,那玩意儿有钱买不到。
      那时候你要买拖拉机,是要一机部批条子的。
      农民们对买康拜因非常支持,纷纷表示可以出钱。身为党员干部,安书记最受信赖,负责去找门路,买拖拉机。不能不赞一句,1981年的党员干部,还是很有威信的。
      安书记,工作勤奋,待人公平,在勃利这地方深孚众望,也是个能人,但等到了牡丹江,可就心有余力不足了。走组织程序,那还不得猴年马月?当时的干部,腐败不是问题,僵化是问题,拖拉机在库里,审批手续不全,就是开不出来。
      跑完了牡丹江跑哈尔滨,一无所获。这拖拉机,上哪儿买去啊?安书记可就犯了愁。这时候,要真能拿俩钱润滑一下,未必不是好事儿呢。
      这人要是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不免见人就叨唠。在去沈阳的列车上,安书记碰上一个姓齐的小伙子。听到安书记的苦恼,小伙子说你别急,我认识一个姓葛的兄弟,特有本事,说不定,就帮你给解决了。
      “兄弟,那敢情好,可让我怎么谢你呢?”安书记万分高兴。
      “成不成还两说呢。”小伙子显得挺实诚。
      到了沈阳,小伙子带来了他的朋友。一聊之下,这位姓葛的朋友说拖拉机有啊,直接去北京吧,我姐夫就在北京一机部工作,你们跟我走吧。
      后来参加破案的警察说,这安书记最大的问题是半辈子碰上的都是老实人……
      这能算问题嘛,老萨这半辈子碰上的也是老实人居多啊。
      警察同志说还有半句呢,加上那时候就八个样板戏来回演还没互联网。
      就八个样板戏,里面人物都跟脸谱似的,可怜安书记在勃利半辈子,也不知道天下骗子长什么样。要搁现在,别说被骗了,心眼稍微不活泛的外国骗子到中国来,能扛住诱惑不买仨拐带回去就算他有定力。

            2  “教授”破案,可比“重案六组”的狠

      安书记跟着姓葛的到了北京,果然见着了他姐夫。姐夫上衣兜里别着一支钢笔,一看就是大机关出来的。
      别看是大机关出来的,对农民一点不嫌弃。姐夫很耐心地听安书记讲这档子事儿,说我们有政策要支持边疆农民的,你不要担心。
      但是,申请批条总还得些时日,人家说了,让安书记回家去等。
      这样,安书记老老实实就回去了。用他自己的形容,那心里头有点儿期待,还有点儿焦急。
      既然这样,咱安书记怎么又站马路牙子上了呢?
      说来话长。终于有一天电话来了,那个姓齐的打来的,让安书记到沈阳。告诉他批条已经拿到了,到北京提货,国家统控物资,紧俏商品,不来拖拉机就得给别人,过时不候。
      安书记急三火四,带着钱就去了。先到沈阳,约定一个饭馆请齐和葛—帮这样大的忙请人家吃饭是应当的。吃饭的时候,葛把姐夫邮寄过来的批条拿出来,盖着大红公章呢,安书记当时一颗心就放肚子里了。
      接着,安书记去北京,到招待所住下,姐夫来了,俩人寒喧,安书记感谢,姐夫说将来到勃利去玩耍你多照顾。安书记说没问题,猪肉炖粉条子可劲儿地造……
      后面?后面俩人去看货,定下了要哪台,回到火车站前头,找了个饭馆吃饭。吃饭出来,姐夫说你买拖拉机的钱呢?
      安书记赶紧把装钱的书包拿了出来,姐夫把手里的烟头一甩,潇洒地接过书包来,说我得赶紧把钱交财务去。你看,怕你着急,发票都提前给你开好了,你拿着。哦,一机部大楼你没有通行证进不去,你在这儿等着啊,别离开啊,我交完钱拿了提货单,咱们去取拖拉机……
      安书记拿了发票,就乖乖地站马路牙子上头了。
      说得热闹,这案子多少钱呢?
      一万多块。
      嘿,那位说了,一万多块?要是在五环路以里买房连一平米都不够,这算多大的案子啊……
      80年代初的一万多块,在北京是大案要案的范围。
      说三个事儿,您就明白80年代初的一万多块值多少了。
      第一件事,1985年左右,我家一个老邻居去世,留下一千多块遗产,几个子女打得跟范进中举似的,差一点儿动了刀子。
      第二件事,破获本案的干警,级别最高的一位,当时月薪43块,这案子的金额,够他不吃不喝攒30年的。
      第三件事,本案主犯,最后是给毙了。固然因为其中有别的案子牵涉,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一万多块的金额,当时是很重的砝码。
      因为这个原因,这个案子派出所根本就没处理,直接交给了市局二处。
      市局二处何许人也?
      按一位梁家园的老大形容,90年代发生一个凶杀案,报上去后二处来人勘查现场。中间有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女警官,齐耳短发,斜叼一根烟不点,笔记本计算机往膝盖上一放,那边汇报勘查结果,这边“噼里啪啦”报告就出来了。打到中间有不清楚的地方,小女警把烟往耳朵上一夹,过去掰开死者口腔上上下下看明白,然后擦擦手接着打。一晃眼的功夫,那烟,又叼上了。
      办了20年案子的老民警,有看傻了眼的……
      照这位老大说,那气质真是活像电视里的女捕快,威风直追“炮局四大姑奶奶”—一看就是二处的种儿。
      二处,专门负责北京市凶杀、强奸、抢劫等重大案件,是北京市公安局的一支精兵队伍,其他部门对他们算是又爱又恨。爱的是这帮人的确能办案子,恨的是这帮人装备好、手眼通天,什么案子到他们手里,别人就只有协办的份儿了。
      这一次,二处来的倒不是哪位姑奶奶,来的这位探长在北京警界里绰号叫“教授”。
      “教授”,听着新鲜?您别觉得新鲜,警察里头的外号你想不到有多洋气,有一位80多的老大,当年居然叫“柯南”……
      “教授”之所以得名,是因为他后来真的当了教授,在公安大学讲刑事侦查学,也不知道老爷子如今退休了没有。
      办“林海雪原”这个案子的时候,“教授”还不是教授,但已经教出了不少学生,这个案子的细节,就是从“教授”的一个学生嘴里掏出来的。这位如今的刑侦专家,谈起老师来佩服得五体投地。
      何也?
      他跟“教授”学徒,还是在70年代。第一次接触,是因为一起跟踪追击的案子。公安机关接到消息,有一名杀人犯潜入北京,住址不明,但他哥哥正从外地赶来与他会面。
      有了这个线索,跟着案犯的哥哥走,顺藤摸瓜,显然是非常好的办法。在当时装备落后的条件下,只能靠人跟了。但是,案犯的哥哥也是劳改释放分子,有较强的反侦查能力,所以跟踪,切不能打草惊蛇。
      于是,一帮菜鸟就只能当看客。“教授”骑一辆自行车,亲自出马跟踪。
      也就一天,跟上,找到窝点,破案。
      案犯的哥哥十分疑惑:我已经非常小心了,反复注意身后,确实没人跟踪我,怎么还让人给端了呢?
      “很简单,我不在他后面,而是在他前面啊。”
      原来,看到跟踪对象上公共汽车,“教授”立即加快速度猛蹬自行车,先到下一站站牌前面十来米处等着,看到下车人中没有跟踪对象,再立即接着快蹬赶向下一站。跟踪对象只考虑身后有没有人跟着自己,做梦也没想到人家是在前头!
      要不是公共汽车,这个战术就没法用了。第一,你不知道它往哪儿开,不可能到前面等着;第二,你不知道它会不会中途开门,把人放出去;第三,如果不是公共汽车每站必停,“教授”累吐血也追不过它啊。
      从汽车上下来的跟踪对象,确认车上、车下没有跟踪的,所以很放心地前往窝点,结果轻易被抓。
      接着说,“教授”接了这个案子,安书记把情况叙述一遍,事情很快就有了大致的轮廓:批条,假的!发票,假的!一机部查无此人,去看拖拉机……那拖拉机是铁路货场里等着运输的,他们就在铁丝网外头看看,说这个拖拉机行吗(警察说了,你倒是进去看看啊)。案犯利用了安书记他们急于买拖拉机和信任公章的心理。
      侦察员初步认定,这是一起典型的诈骗案,但作案手法纯熟,应属屡犯。齐、葛二人的家应该在沈阳,而那个姐夫的家是在北京,并且离北京站不远。
      其实,一开始,就错了方向。
      侦察员向安书记间案件过程,“教授”是从另一个案子现场赶来的,到得比较晚,拿了根烟在旁边听—当时二处的编制是一处分十组,“教授”是其中一组的组长。
      现在一说《重案六组》大家都知道,当初二处的确有个六组,不过这真实六组的案子没法拍,因为他们对口的案子都是杀七个宰八个的,太血腥,对社会影响不好。我看倒是“教授”他们这边好一点儿,安书记虽然急得半死,到底不是没出人命吗?
      那位给“教授”当过学生的老侦察员听了脸上变色,说分工哪儿有那么明确的,这跟挑西瓜不一样,赶上什么是什么。你不知道,我们最拿手的,其实是破碎尸案-—北京第一起远程碎尸案,就是“教授”带人破的。那案子,可比六组的狠,啧啧,你等我给你找份材料看看啊……
      说着,就开始找。
      看人家忙活,忽然想起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有一次碰上作家黄晓蜂,说他写129师骑兵团写出个麻烦来:《冀鲁豫战场上的哥萨克骑兵》成书之后,有人告诉他北京军区有一位老领导到处拍桌子找一个叫“黄员外”的,也不知道要干啥。老黄一听这老爷子的名字就有点儿含糊——这老爷子的大名在129师骑兵团如雷贯耳,冀南突围的时候抡马刀追着鬼子骑兵砍出好几里的主儿,据说脾气暴得很,跟唐朝那梁建方似的,他找我干吗?
      总不是有双胞胎闺女要嫁我吧。
      可是又不敢不见,人家威望在这儿呢,以后说句话全国的骑兵见我就拿刀砍,我还活不活了?
      见面,老爷子果然暴得很,三句话没说完就奔正题:那谁谁谁明明是我一枪放倒的,你娃怎么给安老刘身上了?
      是这件事儿啊,老黄赶紧解释:这是为了突出重点人物,所以把几个人的事迹放在一个人身上了。给您道歉,这是没办法的事儿,不然,这书就写散了……
      一边说一边纳闷:那谁谁谁也不算什么大人物,一个小情节而已。这样的主儿你干了也不是三个五个,毙也就毙了,60年了还死揪着他不放干什么?
      说了半天,老爷子才面色稍缓,算是认可了。末了冒出一句来:“就是嘛,那是我们四连干的,怎么能算到一连头上呢?”
      “嗯?!”老黄这才恍然明白自己犯了什么忌讳—129师骑兵团里,一连和四连是最能打的两个连,两个连打起鬼子来生死与共,可下了战场不但连长战士见面要杠肩膀,连四连的马看见一连的同行,都要咬两口。
      都60年了啊!
      老黄说这事儿的时候,旁边正好有一个当过兵的,听着光“哩嘿”地乐,下来说:“这样有荣誉感的部队啊,才他X的有战斗力!”
      看这位老侦察员的架势,二处里边几个组,关系也跟八路的骑兵团差不多。
      言归正传,“教授”听案在二处出了名的文明,一根烟点着,似睡非睡,干警跟他汇报也是这个劲儿。换张良基……有人背后说张局那嗓门不叫嚷,叫“咆哮”,隔两层楼茶杯都能让他震得蹦起来。
      但是“教授”可别说话,他一说话就有人要倒霉……
      你说你不在现场,那拿XX的内裤套脑袋上做鬼脸的是谁啊?这是嫌疑人要倒霉了。
      档案室下班了你就回来了?你怎么不给他们管理员打电话让他过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当警察的啊?这是侦查员要倒霉了。
      这回,安书记案情说得明白,有警察已经开始低声归纳结论了,“教授”听着听着忽然冒出一句来:“现场勘查了吗?”
      现场?这案子有现场吗?周围人都一愣。
      “教授”二话不说,拿起衣服就往外走:“就他(一指安书记)站那地儿,我去看看。”
      北京站的马路牙子,干人踩万人过,这还能勘查出什么来?有侦察员赶紧跟上,满脸的不解。
      可能觉得自己有点儿粗暴,“教授”微微一笑,说了一句:“我知道那地方,三不管,搞卫生的一天也不去一次,去碰碰运气吧。”
      到了地方,过往的人只怕没一千也有八百了。洋灰地砖的地面,四面全无遮拦,照安书记说,和姐夫在这儿不过谈了几分钟,能有什么留下来的?
      看到地面一片狼藉,不似打扫过的,“教授”吁了一口气,
      跟着“教授”的侦察员脑子灵活,略一回忆,忽然心有所动。
      就在这时候,“教授”已经取出镊子,从地面上夹起一个烟头来,仔细看过,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拿出证物袋装了进去。
      侦察员看看“教授”,瞳孔有点儿散大。
      “教授”乐了:“你猜出我找什么来了?”
      侦察员点点头,说,“对,我猜您是来找那姐夫扔的烟头,安书记不是说了嘛,姐夫把手里烟头一甩,接过书包来,说我得赶紧把钱交财务去。”
      孺子可教也,“教授”乐了。别奇怪咱们警察这样说话,北京这地方是全国文化中心,警察碰上贼都会调侃几句。
      我认识一位警官,当年抓过一个被通缉的唐山骗子。
      两人遭遇以后,警官怎么看这位怎么像通缉令上的,基本确认后开始盘查。这位咬着后槽牙愣冒充北京扛大包的顶了七八个回合。为什么咬着后槽牙呢?不咬他口音就露了啊!
      等到这位把“马家堡(pu)”念“马家堡(bao)。,照他的口音念马家PU准走音儿。警官说你念得不对,这位还硬跟警官讲理呢:“您不知道,北京还有一个地方叫马家堡(bao)……”
      警官说,你把左边的鞋脱下来给我看看。这位就脱了,递过来给警官。
      警官抄过鞋来,照屁股就是一下—我叫你还矫情,我住北京30年也没听说过北京还有一个马家堡(bao)!打你个朽木不可雕也的!
      这骗子这才发现上了当,要打,这文文静静的警官翻了脸比土匪还狠;要跑,一只鞋没了,他又不是赤脚大仙!剩下的只能用唐山味普通话连连告饶:“达(大)哥,倭(我)错了,达(大)哥,饶了倭(我)吧。”
      北京八九十年代的警风,这也算一个侧面。
      但是,这侦察员挠头问道:可这地上这么多烟头,您怎么知道是这个呢……
      是啊,这块地上足有一百多个烟头呢。
      “教授”笑了,晃晃证物袋,说,就是它,因为我知道它跟别的烟头都不一样。
      一百多个烟头,一抬手就把要找的那个找出来,警犬都没这个本事,“教授”难道比狗还厉害?
      废话,“教授”当然比狗厉害!你换那狗上台讲个课给大伙儿听听?拿“教授”跟狗比,这怎么说话儿呢?
      这事儿说来其实简单。那年头人都不富裕,一只烟要抽到手都捏不住才会丟掉。围棋名将过惕生先生还有个绝招,能把新烟和快烧完的烟头连接起来,喷云吐雾,仿佛不断。所以,无论比赛中抽多少烟,永远只有一个烟头。
      这个古怪的现象曾令与他对阵的日本棋手百思不得其解。
      而那个行骗的姐夫,拿到钱以后立即把烟甩了,正好抽剩一个烟屁股的可能性极小。在这一百多个烟头中,夹杂着一根只烧了半截的香烟,所以,一下子就引起了“教授”的注意。
      “教授”人多谦虚啊,说,我这是运气,运气。
      可不是,一百多个烟头里,只有一根跟别人的不一样,是运气;烟头落地,就把火撞灭了,没有继续烧,也是运气。
      破案有时候是需要运气的,但是光有运气可不够。北京“炮局四大姑奶奶”,有一位专门给人看手相的。有一回看来看去,也没找到合适的,队长说看来是个新手干的,算了,找找别的途径。人家姑奶奶是个慢性子,抿着嘴琢磨半天,也没舍得把那指纹放下,说,那怎么成呢?我再找找呗。
      半个月以后,姑奶奶拿着一份档案就来了:“您看,是不是这小子?”
      一枚指纹,破获一起恶性杀人案件。
      案犯正好留下过指纹,可谓运气好,但要是没有这么个慢性子的姑奶奶,也许,这线索就放跑了。
      烟,不是什么特别的好烟,连过滤嘴都没有。“教授”看着烟头,苦笑着摇摇头。
      助手问了,说这不是线索吗?
      “是啊”,“教授”不情不愿地说,“可这线索一来,离破案就越来越远了。”
      “为什么啊?”
      “你说呢?”“教授”把烟头递给侦察员,意思是考考他。
      侦察员左看右看,得出一个结论来:东北牌子,北京应该没卖过。
      对。我估摸着,这姐夫根本就不在北京工作,这仨人都是从东北来的,在北京找人,没戏。
      唉,您这可就武断了吧。侦察员大着胆子问道,一根烟头说明不了问题,也没准是别人送他的烟呢。
      “你以为我是看见烟才这么琢磨的?那就是一个验证。”
      “那……”
      “四个人第一次出去吃饭,谁掏钱?”
      “姐夫啊,他说尽地主之谊。”
      “他们在哪儿吃的饭?”
      “北京站口对面,一饭馆,我去看过,后来安书记请客,两回都那儿。”
      “哦,本地人请客吃饭,有在火车站门口的吗?”
      ……
      是啊,一般来说,无论哪个城市,火车站口的饮食都不太让人恭维。
      一个细节可能是巧合,两个细节都对上,巧合的概率就不大了。
      北京这边也留人查查,不过姐夫在北京工作的可能性我觉得不大。觉得,这仨都东北的,分头来北京给咱书记下的套,那查起来可就……“教授”摇摇头。别人越找线索离破案越近,他可好,把案犯追东三省范围去了。
      这可怎么找啊?
      “不过……”“教授”说了半截话,没往下言语。
      后来谈到这案子的时候,“教授”跟侦察员说这是一教训,再多想一步就海阔天空,自己呢,多想了半步,没往前琢磨。
      “教授”想的是:这仨小子可够胆儿大的,要是那安书记不上当,来回的火车票,可也不是一个小数呢。
      这是怎么回事儿?案子破了,才恍然大悟:其实,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不管怎样,排查,与东北警方联系,找这三个人,工作开始进行,嫌疑人在划定……
      可是,这种异地作案,蜻蜒点水式的犯罪,破起案来如同大海捞针,确实不是那样容易的事情。首都警察虽然厉害也不是神仙,一来二去,一个月过去了,除了一堆结论被否定之外,没有任何进展。
       安书记呢?
      安书记是死活不回去了。
      无颜见江东父老啊,那点儿钱,有一块的,还有五毛的,全村人家里能拿得出来的,差不多都在这儿了。灰头土脸地回去,老安不寻短见也得窝囊死。
      警察也是讲情理的。北新桥有个侨办,是二处的协作单位,就把安书记放那儿了。白吃白住,  算起来,一个月也不少钱呢。
      谁叫人家在北京让骗子给骗了呢?那时候这样的案子不多,警察们还有点心存歉疚的意思。
      问题是,安书记并不是很领情,每天吃完了饭就蹲在门口等警察,眼睛越瞪越大。半个月以后,就奔铜铃那么大去了。
      侦察员们隔三差五去看一次,都有点儿含糊,有人说这老头别是要出事儿吧。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没过两天,忽然有人打电话到二处来,点名要“教授”接电话。
      教授拿过听筒一听,是地安门派出所的,
      出什么大案子了?
      没有。人家就是告诉他:“那安书记,让我们给抓起来了,你们过来看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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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3 22:06:12 | 只看该作者
       好,精彩,我就喜欢看长学问的故事,谢谢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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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乡后城 发表于 2014-6-23 22:06
好,精彩,我就喜欢看长学问的故事,谢谢杏子。



            我也是,非常过瘾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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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4 10:31:00 | 只看该作者
碰上一桩诈骗案,
二处教授来破检,
烟头加上请客地,
锁定案犯十分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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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25 10:35:58 | 只看该作者
先乡后城 发表于 2014-6-23 18:32
谢谢杏子,你的故事让我的流浪生活更增加了一份内容。不过好像还不够10大案吧。别就完了啊。 ...

      还没有完呢  现在才是第六大案  您慢慢看  后面还有。很高兴你能喜欢本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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