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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清风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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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划痕(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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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22 08:25:00 | 只看该作者

东关公园可溜进,

于是时常光顾临,

捕鱼捉蛙玩小鸟,

略加考证喜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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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25 21:27:00 | 只看该作者
         疑是当年促织鸣
                   ——岁月划痕之三十一
  北京回龙观里很难听到蛐蛐的叫声,虽然绿地不少,但草虫难得一见。看来绿化工人还是很负责任的,杀虫药的质量也不错。可我到积水潭医院新院区附近散步时,还是发现了例外。
  积水潭医院新院区虽已在2013年1月底开业,但周围的环境一直不太好,入秋之后院区外的东北角上还堆着不少乱砖。我就在这儿的砖堆里听到了久违的蛐蛐叫声。
  这叫声洪亮,苍劲,厚重,沉稳,只叫了几声就不叫了,凭我多年养蛐蛐的经验,觉得它一定是只大蛐蛐。这要是在当年我会激动得热血沸腾,就是眼下我也怦然心动。
  可我没有蹲下来翻那堆乱砖,因为不好意思,怕别人笑话我精神不正常。可我也不想走,我想再次听到它的叫声,因为这叫声太熟悉了,就像从当年我的蛐蛐罐儿里发出来的。
  我最早见识蛐蛐这种小东西是在六七岁的时候,那时我住在保定市相府胡同4号院。大概是1956年秋天的一天,我路过我们胡同11号院时,看到一帮孩子头顶头地围在一起,里边的蹲着,外边的站着,都伸长脖子,向下看什么。
  我很好奇,就凑过去透过人缝向里看,只见众目之下是一个小罐,小罐里边有两只黑虫正张着大牙厮咬,几番拧甩,一只肚皮朝了天,一只弓背振翅,“嘟嘟嘟”地鸣叫起来。
   “小成哥胜了!”“小成哥胜了!”有的孩子兴奋地高喊。“还有吗?接着咬!”那个叫小成的孩子神气地向对面的黑子叫板。
  黑子看上去很不服气,可他那只黑虫子不顽强,他也没有办法,勉强地说了声:“明天逮了再咬。”
  战斗结束,孩子们还在议论,我趁机打听,原来是在咬蛐蛐。
  我把此事告诉斗儿,他说他也早就养蛐蛐了。他还告诉我,逮蛐蛐最好在晚上,因为白天蛐蛐不爱叫,只能到草垛砖堆底下去翻。
  我也想逮一只参加他们的战斗,可我不想晚上逮,黑灯瞎火的,说不定会摸着蝎子、蜈蚣,我害怕。那就只能白天逮了,去哪儿逮呢?我想到了公厕后边的大空地,我以前在那儿逮过蚂蚱,知道那儿有砖堆。于是我就带上家里捅炉子用的捅条,直奔公厕。
  那儿的砖头好像已被人翻过,砖下面没有潮湿劲儿。我翻了一阵子只发现了浑身长腿的小蜈蚣,挺怪吓人的。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只黄色的大蛐蛐蹦出来,我激动得像看到了宝贝,箭一般地扑过过,一巴掌就把它紧紧捂住。
  看别人都把蛐蛐放在了小罐儿,到家后我也找这样的家什。我发现家里放盐的小罐儿和蛐蛐罐儿差不多,也没跟母亲商量,就直接把它腾出来用了。我也像别人一样在罐底砸上了湿的黄土。
  我端着小罐儿欣赏自己的宝贝,大大的脑袋,前突的长牙,看着像个厉害的角色,我心里美滋滋的。
  第二天,我把我的宝贝拿给11号院的孩子们看,他们看后都轻蔑地笑了,说:“这是猴儿头,大臭嘴,赶紧扔了吧!”有个孩子还跟我解释,江米嘴跟猴儿头咬了架,嘴也会变臭,就再也不咬架了。他们还说,养蛐蛐的没人养猴儿头。
  我这才知道,咬架的蛐蛐是特指叫江米嘴的那一种蛐蛐。气得我把那只给我招来嘲笑的猴儿头,重重摔在地上。
  哪儿还有蛐蛐呢?,我又想到了上坡清和园澡堂的后院,那儿的煤堆四周也有些乱砖,好像里边有虫子的叫声。
  我又到那儿去翻腾,在翻动一块大方砖时,一下子就蹦出好几只蛐蛐,惊喜得我不知道捉那只好。我瞄准一只离我最近的,半蹲着悄悄靠近,一只手猛然捂下去,捉住了它。可当我欣赏猎物时手却像被烫到一样,不由自主地甩开了。因为那只蛐蛐太难看了,难看得令人害怕,头有三个尖儿不说,脸还那么得倾斜,倾斜得就像棺材一般。后来知道,它的学名就叫棺头蟋。我们这儿的孩子叫它“棺材盖”,还说捉到了“棺材盖”会倒霉的。
  正在我惊恐沮丧之际,砖堆中又钻出一只棕黄色的大蛐蛐,看着比孩子们斗的那些蛐蛐大一倍还要多。我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立即扑过去捉住它。我松开手指缝儿一看,那蛐蛐头上有白纹,翅膀金色闪闪,真漂亮。它在手里还不老实,用两只大腿用力蹬,蹬得我手心都疼!嘿,真有劲!
  我立即回家把它放到罐儿里,然后抱着跑向11号院儿。院里的孩子们看了我的巨无霸,又都笑起来,说这是油葫芦,只能和油葫芦咬架,江米嘴是不和它咬的。
  一直捉不到真正的蛐蛐我很不甘心,就壮起胆子晚上出来溜达。“嘟嘟嘟!”澡堂南边传出清脆的蛐蛐叫声,我偱着叫声反复辨听,终于确认蛐蛐在墙角的缝隙中。我赶紧回家拿了母亲生火用的火柴,并找了一根铁丝,回来捉这只蛐蛐。
  我悄悄拿出一根火柴,突然划亮,只见一只黑亮黑亮的蛐蛐脑袋,堵在墙缝小洞的洞口,两根长须还在不停地摆动。我感觉它的头是那样的大,几乎要堵塞了洞口,好大的蛐蛐!
  可就在我把铁丝捅向小洞的一刹那,眼前一黑,火柴熄灭了。等我再把火柴点亮,那只好大好大的蛐蛐已没有了,只剩下黑黑的洞口。我只好用铁丝在洞里乱捅,可捅了半天也没有再见到它的影子。
  第二天,我把我发现大蛐蛐的消息告诉11号院的孩子们,他们不以为然,说:“跑了的蛐蛐都大。”
  晚上,我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总是那个黑亮黑亮的头。窗外又传来蛐蛐的叫声。我再次拿好火柴和铁丝,直奔那个墙角,那只黑亮的头正在洞口。我用铁丝一拨,它就跳了出来,正好跳在我手上。我高兴得笑出声来。这一笑不要紧,醒了,原来是在做梦。天亮了,我不想起床,很倦,好像做了一宿逮蛐蛐的梦。
  起床后天昏沉沉的,漂着似雨非雨的细雨星。我到澡堂后院解手,竟然听到了蛐蛐的叫声。细听,声音来自澡堂和11号院的房子间的夹道。那夹道很窄,我侧身才能通过。钻进夹道又发现声音在夹道的对面出口——那里我从未去过。
  我大着胆子穿过了夹道,一看自己已在一个高台之上,高台下边是个厕所。由于澡堂在上坡,11号院在下坡,两院有很大的落差,澡堂房基下面就建了这个砖砌的高台。台上也有些砖头瓦块,我听准那叫声在一块大砖下面,就站到一个可以防止蛐蛐跳下高台的位置,轻轻翻开大砖。只见一只个头不大的蛐蛐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要和我对峙。我轻轻把它捂住,拿在手里细看,有只小腿断了一小截儿,一根尾须也断了一截儿,是个伤兵。
  我略感失望,但它毕竟是我亲手抓的第一只蛐蛐,我还是把它带回了家。
  捉了只真正的蛐蛐,我便想它咬一咬。我抱着我的蛐蛐罐儿去找11号院儿的孩子,小成拿过去端详了一会儿,说:“这是我扔的败货筒子,快踩死去吧!”我不死心,又找大生去咬。结果,我的那只蛐蛐见对手一张嘴,是掉头就跑。看来小成说的是真的。
  后来,我听说,大孩子们那些厉害蛐蛐都是从城外逮的,也就盼着自己快长大了,能到城外去逮蛐蛐。
  上了小学之后,大王子、程同学、马同学都带我去过城外,但和我一起逮蛐蛐的只有程同学。胡同的小伙伴中,只有大生和我一起逮过蛐蛐。
  那时,我们逮蛐蛐去的最多的地方是东郊,一般凌晨五点钟就出发。出城后进入一条深深的大沟,这条沟就是路,沟里有深深的车辙。沟两边都是庄稼地,我们就在沟边的土坡上寻找蛐蛐洞,找到后就用随身带的捅条挖。如果听到叫的,就冲着叫的地方挖。那时晨光初露,还没有人下地干活,我们可以恣意妄为,任意乱挖乱掘。
  沟边不少地方长着拉拉秧,拉拉秧下较为潮湿,更适于蛐蛐栖身,我们多从这种地方下手。这种植物的蔓茎上长满很硬的倒钩刺毛,划在身上便是一道血痕,火辣辣地痛。可我们不在乎,就敢用手扒拉,还敢在处处是硬刺的秧蔓中追捕跳出的蛐蛐。
  我们也会进入庄稼地,寻找浇水的垄沟。这种垄沟是用土培起来的高于地面的小沟(便于水流到地里),它的土埂外侧一般都种着豆子,蛐蛐往往也会在豆窠里栖身。我们发现了垄沟,就顺着垄沟用力跺土埂,豆窠里如有蛐蛐就会蹦出来。但这种地方蹦出来的以“油葫芦”居多。
  玉米地里也有蛐蛐,但白天很不好捉。白天它们不爱叫,无从下手挖。据说白天叫的都是小蛐蛐,但我们要是听到也不会放过,会听声找到它的窝,用尿把它灌出来。如果没尿就挖,但在平地挖蛐蛐比较费劲,成功率较低。
  偶尔我们也会去踹村边的滑秸垛,一踹就虫子乱蹦,但基本都是猴儿头、棺材盖、油葫芦之类,很少有江米嘴。有也是“小蝇子”(像苍蝇那么小的蛐蛐),属鸡肋一类。
  每次逮蛐蛐我都觉得捉到了大蛐蛐,可到家一看,都是小的。当然,小的也舍不得扔,要让它们捉对厮杀,选出善斗的作为比赛选手,单独调养。我只有二十多个蛐蛐罐,选出一批新的,就淘汰一批老的。
  开始时我还舍不得扔掉淘汰下来的劣等货,专门找了个大木箱子,放上砖头和食物饲养它们。目的当然是希望它们能在混战中能出个大英雄,可结果令人失望,最后还是把它们都放了。
  我的蛐蛐虽经常参加胡同的战斗,但战绩极差,偶有一只能战胜对方一次就欢天喜地。
  至于常败不胜的原因,有孩子告诉我,一是捉的蛐蛐不行,二是不会调养。他们说养蛐蛐也有学问,还有专门的书呢,上面有蛐蛐谱,告诉好蛐蛐是什么样的。还说大人的蛐蛐比赛是分“量级”的,大对大,小对小,大小按“厘”分。但大蛐蛐金贵,是七厘为王,八厘为宝,九厘的蛐蛐没处找。他们还说了几种厉害蛐蛐的名字,有“大八厘”、“梅子”、“独须龙”等。
  “大八厘”我明白就是个儿大。“梅子”据说是脑袋上长个白色的梅花点。就“独须龙”听着不靠谱,说是就一根须,要长在脑袋正中间。我怀疑世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蛐蛐。
  后来我还听说,有的孩子的厉害蛐蛐,是从城隍庙老头儿那儿买的。那老头儿养了一辈子蛐蛐,斗了一辈子蛐蛐,老了就在城隍庙卖蛐蛐,可懂蛐蛐了,他卖的蛐蛐都很能咬。
  我对这老头儿有了兴趣,特意到城隍庙去察看,发现西南边的墙脚下还真坐着个老头儿,他身边就是一片蛐蛐罐。老头儿白净脸儿,白胡子,看着很斯文。
  我过去问了问蛐蛐的行情,类似我捉的那样的小蛐蛐是2 分一只。稍大一点儿的5分一只,一毛一只。再大的他没让我看。可有大人来问,他就让看,便宜的几毛,贵的几块。他说还有好的,要去家里看,就更贵了。我一听买只好蛐蛐要花那么多钱,觉得太不值,决定不买,还是自己捉。
  不过有空儿我还是愿意到老头儿那儿转悠,听他跟别人白活斗蛐蛐的事儿。从他们的谈论中得知,保定斗蛐蛐历史悠久,宋代时就曾给朝廷进贡。保定的蛐蛐以凶狠,敏捷,耐力足,斗性久,闻名全国。
  他说的那么厉害的蛐蛐我从来没有碰不上过,胡同的孩子中也就2号院的大良养过的一只。听说那只蛐蛐是他爸爸从省监狱那边给他捉的。它比一般蛐蛐大得多,更古怪的是镜翅特别长,都盖住了尾巴,大良说它是“长衣”。这只“长衣”并不凶,但它个头儿太大子,跟别的蛐蛐咬架就跟大人打小孩似的,自然百战百胜。
  我渴望自己也能捉一只大蛐蛐,好在胡同里称雄,所以每年立秋之后都跑到城外去捉。可我运气不好,一直没逮住过大的。直到1963年我上了初中,才圆了这个称雄梦。
  我考上的中学是保定五中。报到后我到学校西北角的厕所去方便,途经一个堆着乱砖的大坑时听到有蛐蛐的叫声,那声音洪亮,苍劲,厚重,沉稳,我感觉是好蛐蛐,非常兴奋,立即下到坑里去捉。我蹑手蹑脚地接近那叫声,在听准位置之后,果断地翻开砖头,一只青头大蛐蛐赫然在目,我来不及细看,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双手拢过去,准确地将蛐蛐扣在了两手中间。
  我激动异常,迫不及待地往家跑。到家一看,它可比别的蛐蛐大多了,头圆项宽,身体硕壮,一派将军架势。因为它的头乌青闪亮,我给它起名叫“青头”。
  我的“青头”一出,即所向披靡,先是一连气击败了11号院儿的所有蛐蛐,接着又横扫了胡同的所有蛐蛐。百战百胜之后它威名远扬,又引来不少胡同外的人上门挑战,其中还有大人。但所有来挑战的蛐蛐都臣服在了“青头”的大牙之下。可以说。它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对手。那个秋季,我的“青头”给我带来了无限荣光,我终于扬眉吐气了。
  对这只给我带来荣誉的“青头”我照顾得格外周到,几乎天天清罐、换食。天冷之后,蛐蛐们不再咬架,我对“青头”依然照顾有加,一到中午就拿出来让它晒太阳。它老态龙钟地趴在我手上,缓缓地整须,动头,颜色也由青变黄了。
  一天,我准备再让它晒太阳时,发现它已六脚朝天地躺在罐里,身体都有些萎缩了——它死了。我舍不得扔掉它,就把它放在了一个空的火柴盒里。可后来这个火柴盒怎么也找不到了,一问母亲,她早给扔了。
  积水潭医院新院区边上的砖堆,终于再次响起了蛐蛐的叫声,我站在那儿静静地听,它是那样亲切,那样熟悉,就像“青头”在鸣叫。
  后来散步,我又去了积水潭医院新院区,那片砖堆被清走了,那只像“青头”一样鸣叫的蛐蛐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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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25 22:40:00 | 只看该作者
    珍贵的童年记忆!我从小玩过的东西多了,还真的没玩过斗蛐蛐——也不懂只看过一个动画片,好像是【济公斗蟋蟀】说的就是这样的清节......看了大哥的文章,方知养蛐蛐和斗蛐蛐居然有这么大的学问.......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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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26 10:09:00 | 只看该作者

我也只是养过。这里边的学问太大,而玩得深入了容易跑偏(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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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26 11:00:00 | 只看该作者

看到他人斗蛐蛐,

学习认识到捉起,

终于捕到大青头,

如今想来仍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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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29 19:50:00 | 只看该作者
          不爱也得爱劳动
                    ——岁月划痕之三十二
  1960年年底,我去紫河套食堂打饭,发现二两一个的饼子变大了,但软得像水煮红薯,一捏就是个坑。
  对于这种变化,炊事员给出了解释,说这是用增量法蒸的。还说按照上级要求以后的饼子都得这么蒸了。
  事后得知,不光我们食堂这么做,保定市的食堂都在这么做。市里在11月份召开了全市“吃饭大会”,要求在全市推广“增量法”。
  “增量法”并不是保定的创举,据说那是人家辽宁省创造出的先进经验,后引起中央重视才在全国推广。这个先进方法的核心是在加工玉米面食品时,通过增加泡、烫、磨等程序,加大水分溶入,使食品在重量上有一个大幅增加。
  不知别的食堂的增量法是怎么操作的,反正我们食堂就是在蒸饼子的时候,将原来的开水烫面,改成了用锅煮面。也就是将棒子面煮成稠粥,再把稠粥团成饼子的模样上锅蒸。食堂的人说,这可不是光个儿大了,营养还提高了呢,吃了肯定会红光满面。
  不过,他们说的这些好处我没有体会出来。我感觉“增量法”就是糊弄肚子,与喝粥没有本质区别,都是水饱,尿泡尿就空了。而且这种饼子吃着没嚼头,没香味,以致我看到别人吃“不增量饼子”都馋得不得了。
  那时,食堂还卖过人造肉。是食堂取经后自己做的,好像是用剩饭、刷锅水之类的营养液培养的什么菌。由于数月不知肉味儿,听说食堂卖肉菜,人们都抢着买,我们家也买了一份。我已记不起这种菜的样子,只记得是一种有汁的东西,味道不好,根本没有肉味,我尝了尝就不再吃。食堂试验人造肉的事虽然嚷嚷得很欢,可就卖了这一次,之后就无声无息了。
  1961年春节前,食堂还供应了一阵子盐腌的圆白菜落地帮儿,虽说是经过水泡后又炒了一遍,还是难吃,又厚又硬,又苦又咸。那阵儿食堂就只有这一种菜,不爱吃也得吃。
  春节过后,圆白菜帮儿都没有了,食堂又以苲草(一种常见的水草)代菜。苲草腥气,难吃。可那时青黄不接,没菜,能有苲菜接短儿也就不错了。当时不光是我们食堂处于这种情况,全市都是如此。为此市里号召全市掀起大吃、巧吃苲草的高潮。事后市里还对各地落实号召的情况进行了检查,据统计,全市区625个食堂共食用苲草500多万斤。为什么我能知道这么准确的数字呢?因为我查阅了保定市档案馆编辑的《保定市大事记》。
  我总担心我对当时的饥饿有了过度反映,会使自己的描述偏离事实,所以特意查阅了一些相关资料,以印证自己的记忆。保定市档案馆编辑的《保定市大事记》,比我的记忆更详细,更准确,当然也更权威,所以我也当回文抄公,直接抄录几段权当佐证。
  1960年4月9日-11日,保定市连续发生食物中毒事件,遍及7县、1区、46个公社、321个村庄,共296起,中毒群众4055人,死亡60人。中毒原因:野菜中毒(主要是苍尔棵)死亡52人,药物中毒死亡4人,吃杏仁中毒死亡4人。
  1960年9月28日,市人委对国庆、中秋两大节日副食供应做出决定:本年我市生猪收购、上调、出口各项任务完成得不好。据此,两大节日猪肉不作供应。
  1960年11月26日,中共中央向全国省军级党委转发了河北省委批转《保定市委关于发动群众开好“吃饭大会”的报告》。
  1960年11月29日,市人委根据中央提出的“低指标、瓜菜代”的方针,就我市当前人民生活情况及主要工作,向第六次人民委员会议(扩大)作了如下汇报:
  1、吃饭问题。全市(含县) 共建农村食堂25948个,现在绝大多数食堂每人每天吃粮4两(还有4661个食堂吃粮不足4两)。
  2、治病问题。据8县统计,各类疾病患者187541人(其中:浮肿病53829人),占普查人数的百分之五点八。
  3、穿住问题。据查,全市缺棉衣的83266户,194896人,缺棉衣196112件,缺棉被43156条(29943户)。有16024户,60440间房屋急需维修。
  1961年1月10日,市委发出“关于大搞群众自给性代食品的指示”。截止7月中旬统计,全市共采集各类代食品(山药叶、树叶、野菜、苲草、皮条等)347万斤;生产蘑菇47190斤、小球藻浓缩液34万斤、液体人造肉60729斤。
  1961年1月,月底统计,全市区共有浮肿病人10479个。1月份市区共死亡311人。
  1961年3月31日,保定市区已恢复起南奇、大汲店、富昌屯三个农村集市。上市物资主要是蔬菜、副食品、代食品。价格较牌价高达十二至十三倍。如白菜每斤四至五角,萝卜每斤五角,姜每斤十六元,猪肉每斤五元,羊肉每斤四元,鸡蛋每个六角,棉籽油每斤八至十元。(当时工人月工资一般三十至四十元)
  印象中1961年春节过后,食堂组织批斗了管理员叶老师。原来叶老师在给儿子操办婚宴时,用的是食堂的白面,据说有一袋之多。这在当时可是犯众怒的事,粮食就是命,你敢一贪污就是一袋,还是人们轻易吃不上的白面,人们能不火吗?于是就有人动手打叶老师。还是主持批斗的领导政策水平高,及时加以制止,才使得叶老师免遭更多的皮肉之苦。
  大概在叶老师被批斗后不久,我们的食堂解散了。这下我又可以吃到自己家做的饭了,再不用抱怨饼子越蒸越小,给菜不满勺了。
  谁知好事引出了坏事,食堂不给做饭了,母亲竟然让我帮她做晚饭。那时我才十一二岁,正是贪玩的年龄,自然不愿干这种女孩子才干的家务。可不干也不行,母亲下班晚,回来再捅炉子做饭(顺便要做出第二天中午的),要折腾到很晚。所以母亲让我放学后先捅开炉子,火旺了之后就烧一锅水,水开了就在锅里放入已经用凉水泡过的玉米面,熬一锅粥。如果此时母亲还没有下班,就烧一壶开水烫一盆玉米面,再蒸一锅饼子(程序母亲已交待清楚)。在熬粥、蒸饼子的间隙,我还要择菜、洗菜,开始时等母亲回来炒,后来我就上手炒了。
  在干的过程中,有什么不清楚不明白的,我可以随时请教同院的王大娘。她不仅口头指导,有时还会过来示范,所以我很快就能熟练操作了。
  当然,只要母亲一到家,我的工作就可以立即中止,跑出去玩了。
  那时候老师留的作业少,能很快就完成,如果是现在肯定能以做作业为借口,推掉这个活儿了。
  有时候家里没菜,我还得去菜店买菜。一般我都去城隍庙前边那家大菜店。那时除了冬储大白菜要票,其它菜不要票。虽说不要票,但供应还是紧张,人们都早早去排队,见了鲜菜就抢。等到我放学后再去买菜,基本上就只剩没人要的烂菜了。可烂菜我也得买,不然没的吃。这些烂菜菜店都给分了堆,几分一堆。有一次我发现,我买完之后菜店就把剩下的都倒进垃圾箱了。
  我能很快地担当起做饭的重任,与母亲对我从小就进行了劳动教育密切相关。在我五六岁时,母亲就开始支使我干活。那时母亲还没有工作,而且就我一个孩子,并不忙,她非让我干活,肯定是为了培养我热爱劳动的好习惯。
  记得母亲第一次让我做事,是让我帮她买东西。她要做饭了,发现没有酱油,让我去买,我不愿意。她说孩子大了就要帮助大人干活,还教给我:“到了‘全兴’,你就对柜台里边的人说,我打五分的酱油就行了。”“全兴”是离我们家最近的酱园。我照母亲说的那样,顺利地把酱油买了回来。母亲很高兴,但除了口头表扬,并无其它奖励。
  后来,我在和小伙伴玩“藏闷儿佬”(捉迷藏)的时候,母亲又喊我去买醋。因为我正好是“捉”的,小伙伴不让我走。我答应小伙伴们快去快回,便拿上钱和瓶子往“全兴”跑。到那儿就喊:“买五分的醋!”可一看手里没有了那五分钱。我顺原路往回找,没有找到。小伙伴们听说我丢了钱,也帮着找,还是不见那五分钱的踪影。
  我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家告诉母亲。母亲很不高兴,翻出了旧帐,说我干什么都慌里慌张,没有一点稳当劲。还让我向同院的小儿学习。我无话可说,斜着眼听母亲的训斥。最后,母亲又给了我钱,我又去了一次“全兴”。
  之后母亲让我干的活儿是攥煤球儿。从老家来到保定后,取暖、做饭都用煤球儿炉子,而烧煤球儿就会剩下一些煤面儿,母亲舍不得丢掉,经常攥煤球儿。可她攥的时候还要叫上我,我只好牺牲玩儿的时间陪她。每次攥完煤球儿,手都是黑黑的,用肥皂都洗不干净。
  母亲还给我安排了一项任务就是倒水。刚开始时倒在院里的渗水井,还比较方便,后来院里的渗水井填死了,就得倒到院子外面的地沟。这个地沟的沟口位于连接上下坡的三阶石台的北边一点儿,不知那时我为什么那么懒,总是隔着石头台阶向沟口泼,经常倒在台阶上。
  大概在1956年,我们胡同的南口装上了自来水,人们再也不用一桶一桶地买水吃了。自来水的水费每月每人只交几分钱,母亲很高兴,可我却有了新任务——和母亲抬水。那时我刚七岁,力气还不够大,抬水时总是一摇三晃,尤其是到了那三阶石头台阶,更是提心吊胆。如果此时台上有水或者有冰,我便会暗骂倒水的人。此后我倒水都尽量倒入沟中,以防自己害自己。
  到我八九岁的时候,就开始自己提水。一般是提半桶,晃动着前进,晃动的节奏要与步伐协调,不然会磕在腿上。可这节奏并不好把握,偶有错乱,溅起的水就会弄湿了裤子。
  十岁之后我就开始挑水。用的是王大娘家的扁担和水桶。我挑那两桶水感觉很吃力,总用双手向上撑扁担,好像那样就能减轻腰的负担。
  最让人心烦的是挑水还得排大队。整个胡同都用这一个水管,水还很弱,比小孩儿尿尿强不了多少,有些还只嘶嘶响,流不出水来。一般接一桶水要十来分钟,排队等上一两个小时都是常事儿。有人嫌排队烦心,就半夜起来挑水。
  母亲让我做饭之后,我还得担负了排队买粮、买煤的任务。那时每月的27号可以买下月的粮食,而此时我们家的粮袋已经见底,可能像我们家这种情况的不在少数,一到那天粮店门口早早就排起了长队。
  没有排过队的人不知道排队的苦处,在长长的队伍中间,直直地站着,腰酸背痛,要考验你的体力。半天向前移动不了一点儿,急得让人想发火,还要考验你的耐性。
  买粮一般排上三四个小时才能轮到开票,开了票还要排队等着称粮食。开票前母亲肯定准时赶到,不过我还不能走,要等着称了粮食帮着母亲往家背。
  买煤排队大约是1960年实行了购煤本之后的事。由于规定的供应量偏低,只能勉强烧到月底,所以一到月底煤店也排大队。排到后开票买煤时,可以选择自己拉和煤店派人送。我们家没有车(全胡同都没有)只能选择送。
  由于开票时已约定了送煤的日子,家里还得安排人等候,有时我就请假干这事儿。送煤的收了你的发票,还不给你送到家,而是给倒到胡同口。我的任务就又来了,要一簸箕一簸箕地倒家里倒。
  我们家的煤放在了床铺底下,倒煤时我要尽量往里放,不然铺底下放不下。可烧一阵子里边的煤就够不着了,我又有了任务,得钻到铺底下把里边的煤倒到外边,每次都弄得黑头黑脸。
  另外,我还得摊煤茧。烧煤剩下的煤面儿,开始由母亲和我攥煤球儿,后来就由父亲摊煤茧。到我十多岁的时候父亲把这任务交给了我,我一直干到去兵团。
  对于母亲的劳动教育,我基本是接受的,唯独做饭有些抵触,觉得不应该是男孩子干的,特怕别的孩子说我是“小妇女”。另外,就是做饭占用的时间过长,太影响我玩了。因此,放学之后我往往并不急着回家,而是到马号的书场去听会儿说书的,或到小人书铺去看会儿小人书。
  为不让母亲察觉,我从马号回家后会急手夹脚地干活儿。可着急就容易出乱子,有一次熬粥时我竟然没有在炉子上放锅,就直接往火上倒了一舀子水。炉口轰然爆出一团带土的蒸气,扑得我满头满脸,虽没有灼伤,但还是很难受。炉子也被浇得奄奄一息,做饭自然是耽误了。母亲回来我只好编瞎话,说到家时封的火已灭了,又生了一次还没有生着。
  我做饭一直做到上中学。上中学有晚自习,下午放了学再回家做饭、吃饭,就会迟到,所以放了学我就在学校玩儿,等上完晚自习再回家。这样我也就名正言顺地不做饭了。
  接我班的是大妹妹。我上中学的时候她才八九岁,她什么时间正式上的岗,我已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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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0 10:26:00 | 只看该作者

穷人孩子早当家,

各种家务要靠娃,

担水排队还做饭,

很快全都掌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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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0 14:12:00 | 只看该作者

      南方人主食是大米,也有人自创增量法,把米饭蒸两次,中午蒸好的米饭,留到晚上再蒸一次,自我感觉米饭的量有所增加,其实还是那点米,自欺欺人而已。

      有一种野生植物的根叫山猪肝,也有人从山上挖回来,蒸熟了当饭吃。有的小朋友听到有猪肝吃,欣喜若狂,久不见荤腥,总算能够开开荤,谁知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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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30 22:35:00 | 只看该作者

看来,各地情况相差不多,但愿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

再也不能以革命的名义折腾百姓,过来人吓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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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1 09:10:00 | 只看该作者
一个人口大国,一旦缺了粮,绝不是闹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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