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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黄歌时代】-大院孩子和一个落魄吉他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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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25 17:25:25 | 只看该作者
好久了,似乎大家都没耐性从头读,所以选着贴了。好像多数人没经过那个时代·。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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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25 17:45:10 | 只看该作者
七 偷丫的不算偷

吉他乖立在这个冷清小院的中央,感到既熟悉但又陌生。
正房北屋石阶高台,窗明几净,贴着革命窗花的大玻璃窗里面温暖如春,炉火正旺。这间正房与他现在居住的那间东倒西歪的小偏屋简直天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但吉他乖对正屋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手指。因为,那扇温暖的大玻璃窗后面,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
正屋的新主人,一位经常闹头疼的中年妇女一撩门帘走了出来,正好看到立在院子里发愣的吉他乖。妇女的右眼由于常年神经疼而使劲儿眨动,就像电机失灵的车库铁门一样机械地一张一闭。
“是小乖子回来了?”妇女假装热情,但态度敷衍地招呼。接着,一点儿没耽搁,把手里的洗脸盆一扬,满盆子洗手水散成扇面泼了半个院子。
吉他乖本想善意提醒她,满院子泼水会结冰,踩上会跌跟头。但想想又闭上了嘴巴。这个女人是造反派家属,占据了小院的大北房不算,还时常协助居委会工作,负责掌握小乖子这样胡同里著名流氓们的动态。
吉他乖冲她勉强点点头,低头耷脑继续向自己的小屋走去。还没到那个由四堵发霉墙壁组成的小屋子,就听到正房里女人大声提醒孩子们的声音。
“  打今儿个起,你们进门出门可都得小心着点儿啦,把小耳朵也都给我堵上。这资产阶级最会腐蚀年轻人,尤其是那种好几根弦儿的二胡,一拨拉,就会拖革命青年下水,听多了当反革命,都得送农村劳动改造去。”女人的口音,天津味儿倍儿重,如果不是满含恶意,反倒象是在说一个很有趣味的单口相声。
吉他乖对女人的警告不但不反感,反而特赞同。
只是,正屋女人不该警惕什么资产阶级,他吉他乖也没有把资产阶级毒素向她的家庭灌输的念头。相反,女人倒是应该警惕她家的白菜垛。刚才一脚跨入自己家小院时,吉他乖已开始认真考虑下一步如何生活的细节。他敏锐的第一眼,已经瞄上了正屋屋檐下那跺整齐码放的新鲜大白菜跺。北京人有冬储大白菜的习惯,正屋女人也是北方人,也储存了整整一大跺大白菜。今晚,吉他乖会实施他迈进家门后生存计划的的第一步,他将不露声色地从北房屋檐下白菜垛底下里偷偷抽出几颗大白菜。需要注意的是,偷走白菜后,还要从跺里面把空缺堵上,再用切下的白菜根虚堵在表面留下的窟窿上,消除作案痕迹。
“不从你们无产阶级菜跺里多偷几颗大白菜,老子口袋里挣下的这一年资本主义工分钱就混不过冬天了。”吉他乖心里得意地想。
其实,就在今天回家途中的7路公共汽车上,已经掌握初步盗窃知识的小佛爷吉他乖曾不由自主瞄了好几个乘客的上衣口袋。从专业角度讲,北京街头的佛爷都是这样观察公共汽车上乘客们的衣服口袋的。车上傻乎乎的北京乘客,个个都没什么警惕性,他们塞满钞票和粮票布票的钱包,有的放在天窗,有的扣在平台,还有的人干脆把鼓囊囊的钱包放在侉包中,偷出来简直易如反掌。遗憾的是,此时的吉他乖也只是用眼睛瞄瞄而已,他不是不动心,不是不手痒。只是,他只能看,只能想,但绝对不能动手。
刚到农村没几天,已经穷得当当响的吉他乖手头早就没钱花了,不仅没钱,就连吃饭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跟他分配在同一个生产小队的,恰好是几个又馋又懒的北京小佛爷。佛爷是北京顽主对街头小偷的称呼。佛爷在公共汽车上偷钱包做案,是个风险行业,所以,他们往往被名分大的顽主罩着,形成顽主佛爷的流氓团伙。同村的几个佛爷看到吉他乖穷酸透顶又不会掏包偷钱,都觉得好笑。所以,没过几天,佛爷们已经说服并教会一文不名的吉他乖偷窃钱包的基本技巧。吉他乖会弹吉它,手指比一般人要灵活得多,所以,他不需要象其他佛爷们那样一入门就必须苦练基本功,在烧开的滚水里用食指和中指迅速夹起水底一块儿切成薄片的肥皂,只需教授几句要领,吉他乖已经掌握了怎么用食指伸进屁股裤兜里面,轻轻挑起来,然后再加上中指,绷住了一使劲儿,屁兜的钮扣就会在人家毫无察觉时啪地一声解开。张开口子的裤兜里的钱包往出提时,一定要尽量离开身体那一面,这样才不会被顾客发现。钱包被轻松掏出,落入佛爷手掌中,这就是佛爷们称为手指如剪刀的全部技巧。相对而言,在乡村集市上,偷老乡的傻包简直就象白给的一样,在北京千锤百炼的佛爷们,掏老乡的包就象掏自己的裤兜一样轻而易举。
很快掌握了基本技巧,急于弄几个钱花的吉他乖心痒难熬,一心就等着在乡村逢五小集或逢十大集上一试身手。
如果不是欧阳北上,吉他乖很快就会沦落为活跃在乡村大小集市里初学乍练的小佛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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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25 17:52:17 | 只看该作者
吉他乖第一次练手那天,正好是秋天里一个逢十大集。
乡村的集市往往逢五小集,逢十大集,小集的时候清淡一些,大集的时候却热闹非凡。这一天,远近方圆百里的乡亲们能走动的差不多都会赶来。由於秋天刚刚分了粮食,仓廪装满。虽然正在割资本主义尾巴,不容许粮食私下买卖。但自留地里的蔬菜,家养母鸡下的蛋,还是可以拿到集市上换几个灯油钱的。当时有一句形像的比喻,鸡屁眼儿是银行。但政策虽然如此,老乡却缺少共产主义觉悟,收下的粮食,虽然禁止买卖,但私下交易始终无法禁绝。逢到集日,四里八乡的老乡们会肩挑车载,把新鲜蔬菜,鸡蛋和装在口袋里的粮食推到集市上交易买卖。老乡吃盐点灯需要现金,但手里只有粮食,所以,虽然非法,也不得不私下里偷偷倒卖些粮食。背着粮食的老乡偷偷溜到集市后面的街角屋后私下进行交易,完成交易卖了钱的老乡就返回集市中心,在集市街道中间的几家国营商店里采购生活必须品。
乡村大集不仅是老乡们交易的日子,也是乡亲们一年辛苦之中难得的重大社交活动。成年累月在田间地里辛苦刨食的农民们只要稍有条件,赶集的日子里,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要换上最花哨的新衣裳,就连男人们,也要脱掉干活的汗布衫儿,换上四个兜的干部服。无论衣服多么破旧,无论衣服上落满多少灰土,但干部服穿在身上,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是生活富裕的证明。尤其是那些刚刚私下卖了粮食,兜里揣着几张皱巴人民币的人,扣上钮扣的衣兜在身上露出鼓囊囊痕迹,这装束,给人自信,给人力量,使得整个人显得光鲜精神多了。
这种蓝色四兜干部服被称做中山装,但佛爷们另有一讲,他们管上面两个衣兜称做天窗,下面两个衣兜叫做平台,如果偏偏把钱塞在裤子的屁兜里,对佛爷们来说简直就是专门前来上供的,佛爷们乐呵呵地管这叫做傻逼兜。
吉他乖初次练手,他跟村里佛爷赶逢十大集一块儿逛到集市中心,在街边一家国营商店里,吉他乖看到一个老乡正趴在商店柜台上聚精会神跟售货员问价儿。乡村的国营商店简陋陈旧,厅堂里光线特别暗淡,泥土地面上,直接放置着长溜的粗木柜台,货物摆放在柜台后面很远的货架上,如果想挑选货物好赖或看看价钱,就只能使劲儿趴在柜台上往前探身子,才能勉强看清货柜上的货物和标签儿。这天,一个老乡就是这样傻乎乎趴在柜台上,恨不得把脖子拉成乌龟脖儿,好看清货柜上的价格。他撅起的屁股上,屁兜紧紧绷出来,裤兜里鼓鼓囊囊的一个大包,一看就知道,在这个显露出形状的兜里,一叠层层包裹在布包里的人民币都快要爆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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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25 17:56:53 | 只看该作者
这可是一条大鱼。那年头老乡不可能这么有钱。
吉他乖先下手为强,他假装也趴在柜台上看商品,与老乡并排,脑袋也使劲儿向里探,但一只胳膊藏在身后,手指正好顺在老乡的屁股后面。吉他乖调整好姿势,手指开始灵巧动作。他先用中指将裤兜缝着钮扣眼儿的一面向轻轻上提,只有这样,解钮扣的时候,老乡不会有任何察觉。然后,吉他乖另外两个指头灵巧运动,双指夹住,只一扭,叭一声轻响,钮扣解开了。初次尝试盗窃技巧的吉他乖心头一惊,接着就是一喜,他没想到偷一个傻逼兜真就这么简单。
接下来事情就简单了,傻瓜都能把老乡裤兜里的一包钱掏出来。
吉他乖的手指向里一探,隔着布包摸到了钱。厚厚一摞人民币折叠成一摞,用皮筋勒住又用布包了好几层。这时只要两个手指一夹,往出一提就大功告成了。吉他乖心跳加速,心头狂喜。毕竟是第一次盗窃,整个感觉就象拨动琴弦,刺激得吉他乖心里痒痒的。但突然,吉他乖的肩膀被什么人重重拍了一下,吉他乖一个趔介差点儿跌倒。幸亏手指动作快,没被牵动,惊着老乡。吉他乖扭过头,刚想开口骂,却看到同村但不是同一个小队的那个又矮又壮的干部子弟欧阳北上那张粗糙野蛮的方脸。欧阳北上的脸上似笑非笑,眼睛似怒非怒,冷冷盯着吉他乖,盯得吉他乖心里直发毛。
吉他乖早听说过欧阳北上,也经常在村里的路上碰到,只是没说过话。听说这小子模样虽粗,却是个高级干部的孩子,而且,出名的心黑手狠,打架不要命。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非撞到他手里,吉他乖知道惹不起,赶紧点头,算是招呼,眼神哀怨,垦求欧阳北上放他一马。按照行规,想分钱也不用这么着急啊,好歹等把这个傻逼兜里的钱掏出来再说啊。
作为顽主,欧阳北上出现在盗窃现场,捉吉他乖一个现行。但他抓贼交给派出所的可能性倒是不大。如果是抓贼,欧阳北上应该抓住他的手,而不是像遇到熟人似的拍他肩膀,抓住捏着钱包的手,可以让吉他乖无法抵赖,这叫做抓贼抓脏。
不抓脏,更大的可能就是洗佛爷。
北京顽主成天游手好闲,吃喝玩乐的钱都来自佛爷上贡,有些佛爷被顽主罩着,每次出货要把大头先孝敬给顽主。但有些顽主也会现场抓一些偷盗成功但没有顽主儿罩着的小佛爷,直接把偷来的钱包抢走归为己有,行里管这叫做洗佛爷。
吉他乖心里这叫屈,第一次偷盗,还没成功呢,却先碰上洗佛爷的顽主。
但不对啊,如果是洗佛爷,欧阳北上应该等着吉他乖先把钱掏出来,然后才拿刀子把佛爷逼到墙角去洗劫。顽主再怎么蠢,总不能在盗窃现场,在钱还没到手的时候惊盘子吧?
吉他乖怎么想也不明白,这干部子弟顽主到底是什么毛病?他到底要干什么?还没等他回过神儿,就看到欧阳北上牛眼一瞪,粗糙的嘴巴嘴角一撇,这是让他把刚刚解开的裤兜口袋再扣回去。吉他乖不情愿了,就是洗佛爷也得让把包掏出来吧!怎么能放回去?他不明白,又不敢不服从欧阳北上,欧阳北上这小子来者不善,没按好心。好在他并不炸活儿,这种时候根本不用动拳头,只要把被偷的老乡惊着,吉他乖今天就别想好活了。
吉他乖在欧阳北上目光的逼视下,老老实实扣上老乡的裤兜钮扣,耷拉着脑袋跟欧阳北上走出商店。刚才欧阳北上的举动已经惊了跟吉他乖一块儿的几个小佛爷,打算今天跟吉他乖一块儿练活的小佛爷们都溜得远远的,站在对面街角几个货摊后面,看着欧阳北上到底要要干什么。大家都知道欧阳北上,远近的顽主没人敢惹他。
吉他乖和欧阳北上刚一离开商店,欧阳北上俩豆儿眼就狠狠一瞪,伸手冲离开不远的几个佛爷一挥,那些佛爷都假装没看见,只有俩同村的佛爷知道逃不掉,心想欧阳北上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就乖乖返回来。大家心里都琢磨,这孙子今天来搅局,是不是从此要吃定咱们了。还有几个想,现在正好没顽主罩着,以后跟这个干部子弟顽主也不错,听说欧阳北上为人挺仗义的。
“你他妈都给我听着,”欧阳北上一脸蛮横,一只粗糙的大手插在腰上,象是检阅千军万马的将军,“知道刚才你们偷的那个老乡是谁吗?他是咱们邻村的大队会计,今天早上刚在集市上卖了自家的存粮和一只老母鸡,他是来给老婆抓药的。另外,他身上还带着给生产队买点灯用煤油的买油钱。人家身上的钱有自己的,也有生产大队的公款,所以才显得挺特多,在你们面前露了白。你们他妈的要是真的偷他的钱,让人家赔不起生产队的公款,又有嘴说不清怎么回事儿。他老婆还得了绝症,正在医院躺着急需这笔钱救命呢。你们偷这种人的钱,这不是要人家性命吗?,图财害命,你们他妈的缺不缺德啊,嗯!”
几个佛爷都眨巴眼,听不明白欧阳北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佛爷认识的只是人家兜里的叶子(钞票),谁管被偷的人是不是急需钱用?这年头谁不需要钱啊!吉他乖站在几个人中间,心里也不忿,但他绝对不敢招惹欧阳北上,所以没吭声。吉他乖怕欧阳北上,一方面,人家是干部子弟,高人一等,自己惹不起。另一方面,他还知道欧阳北上技高胆大,他练过擒拿,三招两式就能把人摔倒。欧阳北上为人也很正直,今天自己盗窃被他发现,本来理亏,动手又不是对手,只好乖乖垂着头,听候欧阳北上发落。
欧阳北上刚说出的情况,吉他乖并不知道,他从小在苦水里泡大,也不晓得应该怎么对待别人的苦难。过去只听说过佛爷偷包得手后吃喝玩乐,还没听说过要去关心被偷的人怎么经受折磨,怎么受委屈的。
“你们他妈的光听说旧社会穷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就不知道就是在现在这个新社会里,如果你们偷了人家赖以活命的钱,也照样可以让人家投河跳井的吧?”欧阳北上恶狠狠地挨个盯几个佛爷看。
几个小佛爷识相地点头哈腰,满口称是,其中一个最机灵的还接着欧阳北上的话往深里发展,“也是,万一人家说不出理由,被公家当成贪污犯给法办了,那可不是真就家破人亡了。”
吉他乖不知道这小子是否真的认识深刻,他可从来没往这上面想过,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中,只有受穷,只有卑微,只有被人家看不起,没人关心,没人照顾,他可从来没机会顾及他人的感受呢。
脸上刹那间变换过几个表情,恐惧,激怒,尴尬,不忿,讨好。
吉他乖心里怎么想也不明白,心里不服气,嘴巴嚅嗫,低声嘀咕,“  咱村穷得都揭不开锅了,就知青挣的几个工分,饭都吃不上了,不偷,怎么活啊。”
其实这情况就是吉他乖不说,欧阳北上心里也应该清楚,他们是一个村的,除非欧阳北上爹妈给他寄钱接济了,还说得过去。但听说他老爹已经被打倒了,到现在还关在牛棚不让回家呢。
欧阳北上翻一下白眼,没有反驳吉他乖,只是继续说,“话说回来,真活不下去非偷不可的时候也不是绝对不能偷,象咱们知青,锅底都朝天了不偷也没法活。但偷,也有偷的分寸,也有偷的原则,第一不能偷穷人,第二不能偷公款。告诉你小子,盗亦有道,做人得凭良心,偷人的时候都得先掂量掂量,什么时候干事都不能忒缺德。”
吉他乖一听反倒糊涂了,既然能偷,刚才为什么又破坏自己的好事?他真搞不清楚欧阳北上到底是来制止他的还是来鼓励他的,也许,仅仅是为了教训他一顿过过嘴瘾。这他妈的算是从哪儿来的歪理儿啊?人饿极了,需要管什么原则道德吗?只是吉他乖不傻,既然惹不起这个凶霸霸的顽主,他就只能勉强干笑着点头应承,对欧阳北上唯唯称是。
欧阳北上挺胸直立,象军队的教官一样把吉他乖狠狠教训了一顿,嘴巴里讲出的道理七扭八歪,土洋结合。“想当年我爹从家里逃出来参加革命,就是因为原则,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原因是他路见不平,是扶弱救贫。那时候我爹村里有一家财主想霸占同村穷人家的闺女儿,情节特象芭蕾舞剧里的白毛女,我爹一怒之下揣上一把刀子,把那个老财主给宰了,现场恐怖,血流遍地,村里呆不下去了,这才走投无路投奔了革命。”
吉他乖脑袋还没转过弯来,旁边一小佛爷心眼儿转得快,马上接岔儿讨好,“要不然你爹能当大官,手够黑的。”
“操,这你就外了。”欧阳北上反感地叫道,“这叫正义,这叫人间公道,懂吗?”
“对地主老财像冬天般寒冷,对穷人闺女像夏天般火热。“
欧阳北上提起老爹的光荣历史就心生骄傲感,居然没听出小佛爷的调侃。
吉他乖身边那几个小佛爷表面恭恭敬敬点头哈腰,其实心不在焉,一双眼睛仍在瞥商店门口出出进进的老乡,只有吉他乖真的把欧阳北上的话听进耳朵里了。刚才那几个没过来的小佛爷没离开多远,这时看到吉他乖没挨打就不远不近地凑过来,想听听这个远近闻名打架不要命的顽主说些什么。但欧阳北上一下子忽然没情绪了,他知道有这些小痞子在,跟吉他乖说多少都没用了,他挥挥手轰吉他乖,同时也是轰那些小佛爷,大声吼道,“你们都他妈的都给我滚远点儿,不过听清楚了,以后你们偷什么东西我管不着,但别找我们队的人,也不许找邻近生产队的老乡。这次我放过你们,以后别他妈的让我看见,就你们这帮小佛爷,揍你们我都嫌寒碜,以后偷东西再让我看见,我看见一次打一次,非花了你们不可。”
别的生产队知青小佛爷们一哄而散,吉他乖跟欧阳北上是一个生产队,他没法跟着跑,再跑也逃不出欧阳北上的手掌心。
吉他乖低头耷脑等着听欧阳北上继续训斥,但欧阳北上没继续骂下去的情绪了,反而问了一句,“刚听你们小队的哥们儿说,你会玩儿吉他,真的假的?现在回去,给我弹几个曲子听听?”
吉他乖心里头一松,知道欧阳北上饶过他了。
吉他乖跟欧阳北上在一个村子里住,只是分别在不同的生产小队,所谓不同小队,其实也都同住在这个百户人家的大村子里,两个人的住房甚至相距不远。当天晌午,吉他乖就跟在欧阳北上屁股后面回了村,到自己住的窑洞里给欧阳北上弹吉他。由於有一手漂亮的吉他曲弹奏,吉他乖得到欧阳北上的欣赏,从此,欧阳北上开始有意无意罩着他,有了欧阳北上的势力,其他知青还真没人敢欺负吉他乖,那些小佛爷也没敢再沾他。所以,无论后来生活多么艰难,再苦再穷,吉他乖也再也没把手伸向别人的口袋过。
欧阳北上跟吉他乖差不多一样穷,身上除了虱子什么余钱都没有。不仅他俩,生产队其他知青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就这样,吉他乖跟着欧阳北上虽然不受欺负,但也没少挨饿,加上欧阳北上虽然正义,但也不好好干活,两人工分挣得少,生活更加落饥荒。
想到偷的问题,吉他乖心里乐了。
偷是不能偷,活可一定要活。穷人咱不去偷,富人总能让咱自在一下了吧?何况,文革造反派经常为富不仁!捞到不少不义之财,该给他们减减肥了。顽主生涯有原则也有灵活性,说是公家的财务不能动,但这次回家,欧阳北上不是也带着吉他乖不花钱蹭公家的火车回的北京吗?特殊时期,偷的定义就不同。偷与偷之间的根本区别在于,不能偷穷人,不能偷好人,不能留痕迹。吉他乖心里得意地想,只要做得周密,不露破绽,等到正房女人哭天喊地破口大骂冬储大白菜少了多少颗的时候,吉他乖早已在北京吃饱玩足,重返广阔天地的晋西北小山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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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25 19:18:3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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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北上当然比高一虎更了解吉他乖。
这个了解,不止是吉他乖的痞象,也不止是吉他乖能够弹奏出精彩的吉他曲,欧阳北上还知道吉他乖性格上的弱点和怪癖。欧阳北上想向高一虎介绍这些背景,但高一虎根本不感兴趣。
“哥们儿,我知道吉他乖的人品不坏,跟胡同串子有区别,”高一虎不耐烦地说,“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你丫哪儿来的那么多故事?”欧阳北上不屑地哼哼,但耳朵倒是竖起来。从小大院的孩子就知道高一虎善於讲故事,夏天的夜晚,孩子们喜欢聚在大院一侧的水泥乒乓球台边,听高一虎开讲。如果高一虎迟到了,孩子们会象乖学生一样挤坐在水泥乒乓球台上耐心等待他的到来。高一虎夏夜讲座的话题涉猎广泛,但什么东西经过他的嘴巴一加工,立刻生动活泼,比学校老师的讲课好听多了。
“我们是2月份从北京动身的,一路上大雪纷飞,大地银白,”高一虎的讲述刚一开始,欧阳北上就想起自己比高一虎动身才早两个多星期,到达山西晋西北的小山村时,大雪正好纷纷而落,高一虎接着说,“火车开了两天一夜,在第三天傍晚,我们到达了陕西省的铜川。铜川是著名的煤矿产地,也是通往陕北的铁路的尽头,火车轨道到这里截止,前面就只有盘山公路了。铜川,离我们的目的地延安还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吧,说起来一百公里不远,尤其是乘坐汽车。但是,陕北高原高山耸立,无边无垠,沿途,一大半都是盘山公路。所以,一百多公里路程汽车需要行走一整天。我们乘坐的是军队的帆布棚卡车,一色绿色解放卡车排成一个长长的车队。那天清晨一大早,我们同一火车的几万名知青就分乘几十辆解放牌卡车顶风冒雪向延安进发。一路上雪下得这个大呀,眼前一片模糊,山啊,沟啊,岭啊,全都被风雪弥漫,世界的一切都被大雪遮挡住,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军车的车顶上有那种很厚的帆布蓬子,天气虽然寒冷,但帆布蓬子能遮风避雪。当时我们几个是坐在军车后部,军车后面是敞口的,倒卷回来的大雪扑了我们一头一肩,整个人都成白色的了。前往大山深处的延安地区,沿途大部分是高山深谷,盘山路覆盖了厚厚的积雪,经汽车碾压,本来就狭窄的道路滑极了,卡车轮胎上都安装了防滑链,虽然沉稳,但仍然险象环生。狭窄的盘山公路上,一辆车行走已经令人提心吊胆,如果迎面来车,双车相错时,那场面真的惊心动魄,叫人胆战心惊。我亲眼看到同一车队的一辆军车孤零零地停在路边,三个轱辘留在路面上,一个轱辘已经高悬在深谷上空了,一群战士正想办法把车弄回道路上来。幸亏那是一辆运行李的卡车,如果上面坐着人,非得吓个半死不可。”
“操,你们还有这么玄乎的旅程那。”欧阳北上听得心惊胆战。
“一路上荒芜得要命,卡车行走好长时间也见不到一个稍微像样点儿的村庄。偶尔路边露出一两孔几乎荒废的窑洞,似乎还能露出一点点儿人气儿。记得那天,车开好久了,终於进入了一个乡间的大镇子。这个大镇子的中心只有一条街道,我们的卡车就是沿着这条道路穿镇而过,镇子路边倒是有成排的房屋,有店铺和也有饭馆,只是大白天的整个市镇空寂无人,店铺和饭馆都挂着门板不开门营业,整个市镇就象鬼子刚刚扫荡过一样,冷冷清清,一片荒芜。空旷的静谧之中,只有我们几十辆军用卡车轰隆隆开过去的声音,车尾扬起纷份扬扬的雪屑在空旷的街道上盘旋。”
“真他妈的有点渗人。”欧阳北上夸张地扬了下眉毛。
“没那么夸张,毕竟军车上坐着我们好几万口子知青呢。”高一虎满不在乎地继续讲,“转过最后一个街角,到达市镇边缘了,这时,前面荒芜的路口突然出现了两个叫花子,雪花纷飞之中,两个人身裹破棉袄,腰上扎条草绳,头上戴着顶油吃麻花儿的羊剪绒棉帽,一副落魄的样子。说实话,这两个穷酸透顶的叫花子跟我们这群乘坐军用大卡车雄赳赳气昂昂朝气蓬勃奔赴延安的成千上万知青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当时能注意到这两个叫花子,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市镇人烟稀少这两个摇晃的影子比较惹人注意,另一方面,这两个人与众不同,他们每人手中都惹眼地撑着一根粗得有些夸张的打狗棍,这种打狗棍不象是用来打狗的,打狗用得着这么粗得吓人的棍子吗,以我看来,这种棍子,用来打群架还真差不多。”
“陕北要饭的够牛啊,连打狗棍都这么奢。”欧阳北上竟然露出眼馋的表情。
“奢个屁啊,后来我们才知道,身披烂棉袄腰扎破草绳,头戴肮脏的羊剪绒棉帽,抓一根又粗又重的打狗棍,这付行头,正是在陕北延安地区穷苦农村里插队落户的北京知青们的典型打扮,过不了俩月,我们自己也都改变成这副德行了。唯一不同的,是我们始终没堕落到四处流浪的地步,我们也从来没在手里抓一根又粗又大的打狗棍。”
“这么说,市镇上遇到的那两个不是农村叫花子,而是咱北京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啊,是在你们之前到达陕北的吧?”欧阳北上急于知道结果,赶紧补充。
“对啊,其实,我们是第二批,第一批比我们早出发半个多月,”高一虎感慨地摇头,“才半个多月时间啊,这些第一批到达的知青,就混成这副模样了,一看就知道他们是陕北穷乡僻壤里典型的穷鬼二流子。”
这次欧阳北上没有插嘴。
“看到我们浩浩荡荡的车队,这两个知青停下脚步,直戳戳立在路边,冷冷打量着军车一辆一辆从眼前驶过,目光冰冷,一言不发。直到我们乘坐的最后一辆军车开到眼前,两个人好像突然清醒过来。不知道我们这辆军车触到这两个家伙的哪跟筋儿了,两个人醒了一样激动万分,冲我们挥舞胳膊,狠吐吐沫,然后用纯正的北京话冲我们大声怒吼道:要饭去吧!喊罢,其中一个家伙抡起手中沉重的打狗棍,使劲儿朝我们的卡车扔过来。”
“操,有病啊!”
“可不,棍子扔过来,幸亏军车速度快,没砸到我们身上。但是,这两个人,两个象叫花子一样的北京知青,却给我们拉开了陕北之旅沉重的帏幕。我们都默默地注视着这两个突然发疯的知青,人影渐渐模糊,渐渐消失,我们大家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更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内心深处的震撼和感触。”
“这种事情,这种感觉,我们是到了村子后,看到老乡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状况后才产生的。”欧阳北上低声叨咕一句。
“我们还没到农村,就已经受到了残酷的洗礼,”高一虎伤感地说,“到农村以后,老乡的贫苦和山区的闭塞,反而没产生如此强烈的刺激。人啊,只有看到同类,看到咱北京人自己,看到这些只比我们早到农村半个月的北京知青的状况,才会发生感慨。我们大家的心,好像一刹那就沧桑起来了。物伤其类,感同身受啊”高一虎大声叹道。
“跟父辈那种战争中的血与火的考验相比,我们并不比他们当年逊色。但问题是,我们的故事发生在现代这个时代,发生在我们这些大城市的孩子身上,这到底是否值得?这到底是否必要?”欧阳北上强撑,寻找一种慷慨激昂同仇敌忾的情绪,但看到高一虎无动于衷的样子,立刻闭上了嘴巴。
其实,高一虎并不是无动于衷,他只是深深陷入自我的思索之中。
“到了农村,看到活生生的贫困,我们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一下子成熟起来了。其实,世界根本就不是平等的,人类是按群划分的,归纳到哪个群体,就决定了你一辈子的命运,谁也改变不了这个命运。到了农村我们才知道,中国的农村,绝对不存在清明上河图那种富贵和繁华可爱的景象。也就是在这种时候,我们才能回过头来,审视我们过去从来不留意的大城市里的阴暗角落,看看角落里蜷缩着的吉他乖一类人物,现在,我觉得我们已经可以与吉他乖那样的不幸者共处了,我们可以宽容他们,可以接纳他们,甚至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与他们并肩站立,患难与共了。”
直到现在,欧阳北上才听出高一虎讲这个故事的真实想法,“" 操,你早说啊,其实,我在村里早就跟吉他乖同吃同住了,这跟与农村的贫下中农相结合没什么区别。”
“ 不一样,怎么可能一样呢。”  高一虎自言自语,“  严格地讲,即使不下乡,即使不进入穷苦农村看到几百几千年来从未改变的真实情景,只要把眼光投入城市的角落,我们照样能找到中国贫困的影子,只是,我们过去从来不去注意,或者不屑去注意罢了。”
“那你的意思,我们根本不必要上山下乡,现在也不必排斥象吉他乖这样的城市胡同串子。即使现在听他的音乐,也要时刻划清界限,既不沆瀣一气,也不能过分排斥,对吗?”欧阳北上感觉头脑有些混乱,有些迟疑地说。
“不,这样说就太卑鄙了,”高一虎说,“我们在某种情况下,应当找到跟吉他乖共同点,比如,都是北京人,都是北京知青,再比如,我们大家都热爱音乐。”
“还有,吉他乖还没有婆子呢,咱们应该给他拍个婆子。”这句话,欧阳北上好像是开玩笑,也好像是似乎一直憋着,现在终於可以脱口而出了。


                                                       二十 小轴子成了吉他乖永远的痛

高一虎,董乐农甚至多少算是好友的欧阳北上都无法理解吉他乖的心情,吉他乖说不上懂得爱情,因为,他从小就缺乏这个土壤。但是,吉他乖的姨妈,也就是军官爸爸的姨太太当年却是为了追求爱情而心甘情愿地到军官家作小,好在大太太温柔善良,两人相处融洽,共度时艰,一辈子和谐相处。所以,吉他乖身上既有大太太旧观念的本分过日子的现实爱情观,有有姨妈妈放荡不羁的理想化的新式爱情观。两者融合在一起,吉他乖对于爱情与性欲的关系,灵与肉的差别总是莫衷一是,一片浑屯。尤其从小孤独的少年生活,根本不存在爱情希望的对小轴子的痛苦思念,最后也是小轴子彻底击碎了吉他乖对爱情比较纯正的朦胧理解,他的心碎了,不是因为失恋,因为他和小轴还子根本没有开始呢,连手都没拉过一下,更谈不上恋爱不恋爱的。想起当年自己的父亲荒淫无耻地一人霸占了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最后竟为已经离开人世的他而守寡终身,而作为儿子的吉他乖竟然一个女人也摊不上,如果抱怨不公,吉他乖不知道应该向上天喊冤还是应该向死去的父亲抱怨。
吉他乖对其他女孩没有产生过感觉,无论是纯洁的感情寄托,还是纯粹肉体的需求,对其他女孩,哪怕被几十年后人们津津乐道的所谓意淫吉他乖都没有产生过。吉他乖觉得自己就像农村里满街巷流窜的野狗一样,有时需要感情的抚慰,有时又需要一种纯粹生理需求的简单宣泄,但这个宣泄的渠道,吉他乖始终没有找到。
村子里女人喜欢开玩笑,山区农民的玩笑粗野而直接。邻村有个傻呼呼的汉子,神态半痴半愚,说话疯疯颠颠,年过三十了还找不到女人。村子里的人老远见到他就信口开玩笑。乡村狸语口音厚重,吉他乖一开始根本听不懂,后来好歹明白一些了,意思却不甚明了。直到有一天,村里一个要好的后生贴在耳朵上偷偷给他解释了几句,他才弄明白。这些俏皮话原来很简单,什么前晌跟队里的母牛感觉爽不?什么张庄那头母驴是不是舒服得直劲儿嚎。吉他乖明白了,这个不谙人事的傻子,村上哪家姑娘都不可能看上他,所以,到了性成熟的年龄,傻子无处宣泄,真的跟村里牲口那个过。
这个原始肮脏的事实被吉他乖听到心里去了,他甚至设想过自己有一天实在受不了了会不会也这么荒唐?这时,他身上姨妈妈教育的印记开始发挥作用,吉他乖不是像傻子或牲口一样不加选择地去宣泄,人与人之间的性,应该是美好的,象音乐一样美好,可以引起人们无穷无尽的想象,可以引起世上最美丽的感觉。
    吉他乖在这种只能想象无法实现的状况下生活,他没设想过未来,他认为自己根本就没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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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25 21:01:30 | 只看该作者
凌云志 发表于 2018-9-25 07:39
写得好,看着所说的言语及描述的情景,就好像回到了当年,找到了那时的感觉。请楼主就是不连续发表也别前后 ...

哥们好。
贴这么久,您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说话的朋友。我不知道怎么了,这部小说是10年前的旧作。2006年只贴了一个开头。新浪网就爽快地给了个优秀奖。后来一个评委专门跟我联系。大概介绍几句后,他后悔地大叫。早知如此,至少该给你个铜奖啊。我玩笑地说,为什么不给我金奖,银奖呢?这位评委吞吞吐吐地透露。人家早花过钱了。
还有一件怪事。给社会出版社一位责编看过这部分,他说,这是2008年,包括之前·,作激动人心的作品了。他马上报了上去。几天后,他失望地通知。出版社讨论过这部作品。但发行部的人说,担心这种题材大家是否喜欢,怕影响销路。就是因为这个担心。第三审没通过。
这时,我才知道,真正决定是否出版的,原来是发行部。所谓责编,纯粹是扯淡。

2006年,我的另一本书{罗马戒指}。稿件刚送到北京九州出版社,第二天一早出版社就通知马上出版。一编室主编同时是责编的李勇主任提出的编辑意见后,我进行了简单的修改,小说就出版了。
{罗马戒指}接着被北京和法兰克福书展与刘震云和莫言等11位作家一起推荐为计划翻译为德文出版的计划。并发出了文件。作品终于在今年,由著名汉学家C.T'holen完成德文翻译,现正联系出版事宜。

{黄歌世代}已经由北京名作佳音的王鹏飞老师播讲了一部分,原计划在喜马拉雅论坛播放。但未完成。现正重新筹划制作。现放在这里。供大家欣赏。
请懂行的朋友指教怎嘛发上来音频文件,和法拉克福书展的文件(不是WORD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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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25 21:13:48 | 只看该作者
二十六 就是良家妇女咱也得拍
   
     拍顾积秀的行动经过董乐农精心策划,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董乐农先跟大院的孩子们打好招呼,所有人必须嘴巴严实,保守秘密。第一,不能让顾积秀知道吉他乖的真实身份,所有人一口咬定吉他乖是大院的孩子。第二,也要对吉他乖保密,不能让他知道顾积秀的两个哥哥一个是个顽主一个是工人纠察队队长这件事。谁要是把真象泄露给吉他乖,谁就负责到大街上再拍一个妞,给他补上。
     董乐农接着带吉他乖到大街上偷看顾积秀。只一眼,吉他乖就一改平时黏不吭气的窝囊象儿,手舞足蹈地叫,“这个妞好,太象小轴子了,那眉眼儿,那神态,哪哪都象。只是,她比小轴子的牌儿亮多了,身条也飒多了。”
     高一虎兴奋地说,“得,乐农,这后边的事就全看你的了。”
     董乐农狠狠地瞥高一虎一眼,“你小子倒会偷懒,那天我他妈的真不该多嘴。”
     高一虎一幅嘻皮笑脸象,“好容易见你做件善事,多不容易啊,你就别摆谱了。只不过,万一拍不上这个妞,大院的哥们儿可都看着你怎么收场呢。”
     “怎么收场?哼,根本就不存在失败的可能!这次你小子学着点儿,别让我以后再给你补课。”
     “走吧你就,”高一虎推他,“今儿哥们儿可懒得学,就在家恭候佳音吧。”
     “咦,拍婆子这样的好事,你怎么不参加?”
     “我得把屋子拾摞拾摞,吉他乖也跟我去。万一你小子拍成了,我家跟狗窝似的,还敢让人家进门儿?”
         董乐农一想也对,再说,带着吉他乖拍顾积秀恐怕效果也欠佳。就临时叮嘱吉他乖几句,“小乖子,你可要记牢了,在顾积秀面前,你可别犯呆,你要一口咬定自己是咱大院的孩子,哪怕说你爸爸是部里的普通干部都行,就是烧锅炉的都能凑合,就是千万别说走嘴,把真话给露出来。”
       吉他乖使劲儿点头,“放心吧,我知道顾积秀肯定看不上我那个破家,哥儿几个对我这么好,我无论如何不会吐露底细,永远都不会。”
   “别啊,”庄伟民说,“将来真心爱上了,成家立业,俊媳妇见丑公婆。。。。”
   “去你奶奶的吧。”欧阳北上使劲儿推庄伟民一把,他知道吉他乖父亲早死了,两个母亲如今都在乡下,见什么公婆啊。
    几个人诈诈唬唬出门,高一虎跟吉他乖使劲儿打扫房间。吉他乖心神不属,高一虎安慰他说,董乐农是绝顶高手,哪个女孩子落他手里,就跟绵羊落入虎口一般,肯定都没跑儿。
    董乐农带欧阳北上和几个大院的孩子聚在西四丁字路口一家商店的大门口,董乐农嘱咐大家谁也不准插话,顶多陪个儿象春天般温暖的笑脸儿。欧阳北上几个人确实想跟董乐农学两手,就都老老实实点头,象是一群乖孩子。
    没等多久,顾积秀果然在胡同口出现了。欧阳北上奸笑着盯董乐农,心里不断嘀咕着,这孙子平时观察真细,连人家的活动规律都摸得一清二楚,真他妈的神了。顾积秀独自一人,穿件补丁衣服,手里捧着一摞迭好的纸盒子,脚步匆匆低头走路。董乐农笑眯眯迎了上去,拦住顾积秀。
    “唉,同学,同学,”董乐农操着极重的东北口音,象是对顾积秀讲话又象是对自己嘀咕,“你说这是咋整的涅。”
    “怎么了?”顾积秀停下来,一双大眼睛不解地盯着他。
    “这北京城咋就这大,我一出门就转向。这不,我东整西整,咋整也整不明白回旅社儿的道儿了。”
     顾积秀明白了,她不回答,只是抿住嘴唇笑着看董乐农。
    “我昨晚住在哪疙瘩的旅社来着,”董乐农也乐了,“瞧我这猪脑子,找不回家了,幸亏碰到你这么好的同学。”
    “不客气,我该去办事了。”顾积秀低头,打算绕过去,但董乐农笑着阻拦她。
    “同学,我咋见你这眼熟涅,哼不是咱在哪里见过面?”
    “见天儿见面,”顾积秀说,“别逗了,你不就是胡同里部机关宿舍大院里的吗。”
    “你咋知道的?你过去见到过我?”董乐农喜上眉梢,顾积秀没有一口回绝他,或者骂一句臭流氓,这事儿八成有戏。他嘻皮笑脸往前凑凑,“咱们这就算是认识了,比过去成天见面那个认识更进了一步。”
     顾积秀仍然笑而不语。
    “同学,还没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别问,问也不告诉你。”
    “那就问问你在哪个学校吧?”
    “也不告诉你。”
    “至少问一下你住哪儿?”
     顾积秀摇头,“你们大院的孩子,问我们这些平民小户干嘛?”
    “其实,我早知道你叫顾积秀,你家就住在那栋简易楼,对吧?”
    “知道还问?”
    “呵呵,只是想听你说话的声音。说实话,特悦耳。”
     顾积秀低头,“悦耳?又不是自行车铃铛。”
    “我们大院的孩子都知道你,也特想跟你认识。”
     顾积秀的脸微微红了,脸红的顾积秀不象卖冰棍的小女孩儿那样冷若冰霜,这是一个已经识得风韵的少女了。
     深黯风情的董乐农本来成竹在胸,看到顾积秀的表情,更知道成功在望,立刻接着讨好,“我过去见你只是个小姑娘,才这么高。”他用手在自己的腰间笔划一下。
    “那是因为人家整天坐在小板凳上,当然看着矮了。”顾积秀说。
    “我们大院欧阳东进还跟你同班呢,兵马司小学,是不是?”
    “他总是欺负我。”顾积秀担心地瞥一眼站在远处聊天的欧阳北上。
     董乐农窥测到她的心思,幸灾乐祸地说,“欧阳东进那小子,他去嫩江生产建设兵团了。听说,他在兵团那边淘着呢。”
     顾积秀说,“幸亏我没去兵团。”
     董乐农揪住这个新的话题,立刻接碴儿,“你没去兵团,是被招工了?”
     这句话正好说中顾积秀的满腹心事,“我妈坚决不让我去生产建设兵团,工人宣传队到我家里动员好几次了,还吓唬我说不去兵团就要被送去参加学习班,但我妈不让我听他们的,我家也是贫下中农出身,才不怕工人宣传队呢,他们每次都被我妈赶出去。所以,我就留下没插队,现在就在家闲呆着,等机会找工作。”
    “我也没去插队,跟你情况差不多。”董乐农想跟她找点儿共同语言,信口胡诌。
    “净骗人,”顾积秀瘪嘴,“谁不知道你是日本人,谁会让你去插队?”
    “哟,这个你也知道啊。”董乐农谎言被揭穿,不但不尴尬,反而特兴奋,“是谁告诉你的?不会是欧阳东进那个坏小子吧?”
     顾积秀抿着嘴笑,摇头。
    “不可能是这小子,再说,他也去嫩江生产建设兵团了。”董乐农故意自言自语,“对了,你去欧阳东进家玩过没有?”
    “没有,我才不去他家呢。”顾积秀傲然答道。
    “没错,谁去他那破家啊。”董乐农说,“他老爹是政治流氓,他是街头流氓。”
     顾积秀上当了,“没那么严重吧,我不是不愿意去他家玩,只是他特傲,从来没邀请过我们班上的同学。”
    “其实,”董乐农笑得更浓了,“我们倒是特想邀请你到大院去玩,绝对善意,但又怕你误解我们的意思,说我们是心怀鬼胎,所以一直没敢开口。”
     顾积秀露出根本不信的神情。“我跟你又不认识,凭什么去你家玩儿啊。”
    “都在一个胡同住着,见天儿见面,还用认识吗?”董乐农说,“再说了,过去吃你的冰棍,好几次牙都吃倒了,只是从来找不着机会跟你说句话就是了。”
     顾积秀皱起眉头,“净胡说,冰棍还能吃倒牙?”
    “向毛主席保证我说的是真话,谁骗你谁孙子。”
    “我才不想进你们大院呢,”顾积秀不吃董乐农那一套,她神态一变,摆出一副卖冰棍时那种冷若冰霜的脸孔,“胡同里的孩子都说了,你们大院的孩子最凶。”
    “千万别信他们的,”董乐农不为顾积秀的新态度所动,此时笑得更加慈祥,“大院的孩子都跟我一样,特友好。咱们这是互相不了解才产生的隔阂。”
     顾积秀释然,这才憋不住,又笑了出来,“也是,进大院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又不会吃人。”
    “可不是嘛,我们其实都是特优秀的好学生。”
    “还好学生呢,好学生出门还揣把刀子?”顾积秀的眼睛盯着董乐农的腰间,那里突出一块,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董乐农憨憨地笑,“现在街面上还不太平不是?对了,听说你特喜欢音乐,是不是真的?”
    “你听谁说的?我又没跟人提起过。”
     董乐农心里暗笑,这小丫头虚荣,上当了。
    “吉他,你特喜欢吉他对吧?”董乐农一味往下说,好像他早就了解顾积秀的爱好似的,“我们大院刚搬来一个哥们儿,他的吉他弹奏得一流棒,据说,中央交响乐团都打算破格录取他呢。”
     顾积秀半信半疑地盯着董乐农,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董乐农根本顾不上吹牛吹得是否会露馅,照着这个思路往下侃,“那个最著名的男高音歌唱家李双江,你听说过吧?李双江就特喜欢他的吉他曲,听说,还要跟他合作一曲呢。”
     顾积秀动心了,天真地问,“你说的那个弹吉他的,就住你们大院?”
    “当然啦,小乖子刚搬来不久,就跟我成了铁哥们儿。他就住大院南楼,不信,我马上带你去跟他认识。”
    “我又不懂吉他,认识他干嘛。”
    “不干什么呀,只要听到他弹吉他唱歌,没人不喜欢的。这么着吧,你把手里的东西放家里去,咱们现在就到大院去找吉他乖,让他给你表演一场。”
    “人家那么厉害的人物,能为我表演,你就吹牛吧。”顾积秀对董乐农的说法心怀疑虑,但又忍不住跃跃欲试,“这样的人物,一般都牛着呢。”
    “戚,甭怕他,有我呢,”董乐农做出打抱不平,非争一口气的架势,“只要我开口,吉他乖肯定给面子,给他仨胆子,也不敢不为你演奏啊?不信你就跟我去一趟。”
    “我才不去你们家呢。”
    “不是去家里,是在大院给你演奏,你不知道我们每天都是在院子里水泥乒乓球台那儿聚吗?”
     顾积秀最后一点儿顾虑被打消了,她想了想,说:“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先把东西放回家去。”
         “这事先别跟你妈说,一说听唱歌,你妈就不让你去了。”
    “我妈才不管我这些事呢,你等会儿,我马上下来。”
     董乐农笑眯眯地点头,一副特耐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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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25 21:14:28 | 只看该作者
吉他乖发愁地看着仍然乱糟糟的房间,高一虎说,“操,总是懒得收拾,现在积重难返,为了你小子未来的幸福,咱俩再勤快勤快,重新打扫一遍?”
    吉他乖感激地点头,帮着继续收拾屋子。两个人七手八脚一通紧忙活,总算把房子弄出点儿样子。高一虎叼着烟,一边打量一边唠叨,“这还差不离儿,说不定哪天宋璐璐要来看看,也能抵挡一气啦。”
    吉他乖求助地扯高一虎,“待会儿你得陪着我,我一个人,会慌得说不出话来。”
    “嘿,这还不容易,你少说话,装得特莫测高深,现在小姑娘都吃这一套。再说了,你忙着弹琴唱歌,哪儿顾得上聊天,几首情歌唱下来,人家早晕菜了,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情人眼里出帅哥儿。”
俩人歇口气儿,心里惦记着董乐农到底行不行?刚抽完一根烟,就听到有人敲门。门外董乐农高声喊叫吉他乖的名字,两个人对视一眼,感到出乎意外,不是说好先去大院乒乓球台子跟前碰头然后再瞅机会往家里带吗?董乐农怎么直接到人带到家里来了?
高一虎说,“操,小乖子,勇敢点儿,别给我们这帮子哥们儿丢份儿。”兴致勃勃地跑去开门,吉他乖抱着吉他磕磕绊绊慌慌张张地跟在身后,忽然又觉得不对劲儿,连忙回屋,慌慌张张把吉他靠墙放好。
    高一虎把门打开,看到董乐农和大院一群孩子笑嘻嘻地站在门前,在他们前面,是大大方方的顾积秀。高一虎假装大吃一惊,“咦,这位是谁啊?”
    董乐农赶快介绍,“一虎,你还不认识,这是咱胡同的邻居顾积秀,她就住在胡同中间。”
    一群孩子簇拥着顾积秀进屋,刚到屋里,大家就差点儿哄笑出来。他们看到吉他乖背冲着他们,摆出一副专心读书的姿势在窗户前那张临时凑来的书桌前正襟危坐。众人都进屋了,他才扭头,但一眼就看到顾积秀,四目相对,他立刻变得扭捏起来。
    面前的顾积秀,娇小,美丽,一张有些憋红了的小脸,似笑似怒,杏眼微挑,似怨似愁。
    高一虎看到两个人的样子憋不住想笑,但使劲儿忍住了。这种时候,只有董乐农没事人儿似的,一本正经地介绍,“这位是我们大院的高一虎,这位就是我给你介绍过的吉他手,吉他乖,他姓郎,不过,你就叫他小乖子吧,这样亲切些。”
    顾积秀大方地向高一虎和吉他乖点头招呼,高一虎假装正在作客,帮忙搬椅子,倒水。吉他乖慌乱而热情地问候,“你好,你好。”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诸如很高兴认识你一类,但抓耳挠腮觉得不合适。刚才高一虎教他的寒喧语此时早忘得一干二净。好在顾积秀这时已经从刚进门的紧张状况中缓过来了,虽然身后还簇拥着一大帮子大院孩子,虽然她不知道对这个不尴不尬的主人应该怎么表态,但她外表装出神态自然的样子,对着吉他乖抿着嘴笑。吉他乖也尽量让自己自然起来,却在不知不觉之中被弄了个大红脸。董乐农经验老到,急忙帮着打圆场,“小乖子是音乐家,不善於客套。等会儿听他唱歌,你就知道他是真人不露象了。吉他乖,顾积秀可是我请来的贵客,专门听你唱歌来的,你得拿出真本事来,省得人家觉得我是吹牛。”
        吉他乖看顾积秀,顾积秀一副天真女孩儿的样子,认真打量吉他乖。从小帮助妈妈卖冰棍的经历,使得顾积秀不那么认生。她看到眼前的吉他手十七八岁年纪,比自己年长,脸色有些粗黑,头发喳很硬,浓眉厚唇,但人显得很老实。
    吉他乖被顾积秀打量得有些紧张,虽然董乐农帮他打圆场,但他的吉他靠墙放着,一下子顾不上拿吉他,他兴奋地问,“你想听什么歌曲,我都能弹给你听。”
   “真的?”顾积秀的样子卡通可爱,吉他乖登时看呆了。
   “小乖子,你发什么愣,快把吉他取出来啊。”
    小乖子这才发现吉他还在套子里呢。他一边拉开琴套,一边在肚子里想,刚才忘记问董乐农或高一虎了,今天该唱什么歌啊?他从套子里取出吉他,有吉他在手,小乖子找到了些许自信,“顾,顾积秀同学,你想听什么歌曲?”
   “你先来一个巴拿马歌儿吧。”董乐农抢着说,唯恐吉他乖把顾积秀难住。
    吉他乖点头,先把心静一下,好在有吉他在手,他立刻就能让心情平静下来,进入一种音乐状态。众目睽睽之下,吉他乖停了一瞬,低头沉思,然后,手指忽然一动,拨动起琴弦,熟练地弹出一串动人的前奏,沙哑着嗓子跟着唱起来:
  
    我来自阿拉巴马带着心爱的五弦琴
要赶到露易斯安娜为了寻找我爱人
傍晚启程大雨下不停但是天气还干燥
烈日当空照我心冰冷苏珊娜别哭泣
    啊,苏珊娜你别为我哭泣
    我来自阿拉巴马带着心爱的五弦琴
    。。。。。

    顾积秀用手支着下颐,只一刻就完全沉浸在音乐里了,脸上流露出入迷的神情。
    顾积秀从小就喜欢音乐,这与母亲是个天主教徒有关。
    胡同口的砖塔旁边,有一个庄重的建筑。文革依始,这个建筑的大门就紧紧关闭,像是一座废墟。但是,顾积秀小时候曾被妈妈带进过这个大门,这是一座天主教的祈祷堂。顾积秀的母亲打小就随河北乡下的父母信奉了天主教,嫁到北京后,只要周末有空闲,她总会到天主堂坐一会儿。
    静静坐在妈妈身旁的顾积秀第一次听到管风琴弹奏就惊呆了。她瞪圆一双眼睛寻找发出声音的地方,双手紧紧抓住母亲。妈妈,这是什么歌曲,怎么这样好听啊?母亲低头,在她耳边悄声说,“孩子,这是上帝发出的声音,是音乐的声音。”
    顾积秀盯视着祭坛上的木雕,她终於知晓了一个秘密:头顶上那座痛苦的木雕就是上帝的儿子,而耳边这个美妙的声音,是天上发出的声音。
    那以后很久很久,缸瓦市天主堂被迫关闭了,顾积秀再也没有听到过天上的声音。只是,天赖般美妙的音乐从此深深铭刻在她的心中,如同一个与生俱来的胎记。
    以后的年代,无论无线电广播还是学校里的广播,都是一些革命气息浓厚,曲调雄浑,立场坚定的歌曲。还有所谓革命样板戏,都是一些叮叮咚咚,铿铿锵锵的调子。所以,今天猛地听到吉他乖用吉他弹奏出奇异而火热的爱情歌曲,顾积秀立刻产生久违了的感觉。这个曲调,虽然还不是缸瓦市天主堂里的那种特别圣洁特别优雅的曲调,但吉他乖的歌声太迷人了,音乐美妙,歌词简约,情深意切,摄人心魄。这使得顾积秀听得心旷神怡,如饮佳酿一般。
     在顾积秀并不算长的生涯中,她从来没有进入过音乐会堂,除了缸瓦市的基督堂和她随身携带的小小的半导体收音机里传出的音乐,她从来没有亲耳听到过乐器演奏,更没听到过如此悦耳如此热烈的爱情歌曲,更不要说由真人弹奏演唱的了。身历其境,顾积秀的心神立刻被摄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这个近在咫尺的大院里竟然藏龙卧虎,隐藏着这样一位了不起的音乐家。顾积秀回忆起幼时听到的音乐,厚重的管风琴,贴切的旋律,真诚的唱诗班,童稚的演唱。虽然这次的旋律,不是教堂里与上帝相关的音乐,而仅仅是生活中一个普通凡人的弹奏,但震撼的效果,丝毫也不亚于基督堂的宏伟与辉煌。这个发现,令顾积秀激动,惶惑,一时不知所措。吉他乖一曲唱完,顾积秀按捺不住热烈鼓起掌来,脸上流露出无限向往的天真神情。
    吉他乖惊呆了,他没有想到一首曲子就能够产生这样震撼的效果。何况,受到震撼的,还是一个他一见钟情的漂亮姑娘,一个充满诚意的清秀女孩子。他呆呆地抱着吉他,刹那间心里充满了幸福感。“喜欢听吗?如果喜欢,我再给你唱。”
    顾积秀使劲点头,兴奋得象一个馋嘴的孩子。
    这一天,吉他乖给顾积秀弹奏了十几首歌曲,顾积秀久久不舍离去,吉他乖也意犹未尽,搜肠刮肚一首接一首地把平时熟悉的南美歌曲唱了一遍又一遍。
    纯粹为了帮助吉他乖找到自信,董乐农在一旁陪伴。但是,很快他就觉得今天没白耽误功夫。在可爱的女孩子面前,吉他乖格外卖力。唱出的歌曲就象是插着翅膀飞翔的春燕,充满了激情和眷恋。
    直到天色晚了,吉他乖的嗓子也有些唱哑了,顾积秀才不得不告辞。她恋恋不舍地对吉他乖说,“你的吉他曲太好听了,过去还想学吉他呢,今天才知道,我真的没法学会,吉他原来可以弹奏得这么精彩,你弹奏的这些歌曲曲调太好听太神奇了。”
    吉他乖放下吉他又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顾积秀的话给他带来鼓舞,他说,“只要你喜欢,我教你弹奏吉他,只要努力,我一定能教会你的。”
   “真的?”顾积秀简直不敢相信。
   “当然真的,”董乐农肯定地替吉他乖回答,“只要你随时来,小乖子就随时教,保证耐心认真,让你很快学会。”
    吉他乖在一旁使劲点头。董乐农忽然发现,吉他乖脸上灰败的颜色消失了,代之以一种充满生命色彩的鲜红。头顶上洗得发白的毡帽不再颓唐,反倒使他焕发出一种朴实无华的从容风度。
    董乐农抬眼看高一虎,发现他也惊讶地注视吉他乖的改变。
    吉他乖与顾积秀依依惜别,虽然吉他乖嘴巴仍有些木讷,神情稍显迟钝,但脸上洋溢的热情使他发生了改变,人身上的痞气。原来很容易转换为一种风度,只要有爱情的催发,只要有心灵的感动,一个人的改变,可以瞬间就彻底完成。
       吉他乖约好第二天下午顾积秀再来听演唱后,顾积秀才在吉他乖和一伙人的注视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等顾积秀下楼走出很远了,董乐农捶了沉浸在梦幻之中的吉他乖一拳,“操,还以为你丫窝囊透顶呢,没想到还真留着一手,有你的,出手不凡啊。”
   “乐农,你真会开玩笑,”吉他乖一脸掩饰不住的开心,但又多少有些担心,“因为这个,他说话的声音都不那么利索了,“  这么好的小妞,你真舍得介绍给我?”
   “操,那还有假。”  董乐农倒是挺开心的,“  不过,我平时做的善行倒是真不大足够,院里还有几个哥们儿至今还在耍单儿呢。如果这个小妞你不喜欢,没关系,我看欧阳北上好像挺垂涎的。”
   “别,别,我喜欢顾积秀,我真的喜欢。” 还没等欧阳北上跟董乐农急,吉他乖已经急不可待地慌了。
    看到吉他乖那副心慌恐惧的样子,高一虎和董乐农都开心地笑了。


                                       下 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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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25 21:57:07 | 只看该作者
西四砖塔胡同商业部宿舍大院。故事发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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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26 08:25:28 | 只看该作者
哥们儿,你这跳着发,有时自己也记不清了,所以有几次重复发了。
原陕北延安地区延长县郭旗公社插队,祝愿全国的知青朋友们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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