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半醉汉 于 2015-3-29 22:03 编辑
党委书记岳中林也在学习《人民日报》的这篇《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 我相信他也和我们一样,会越学越糊涂。 这位年轻就背叛地主家庭,参加革命,然后随军南下大别山,三十来岁就担任太湖县县长、县委书记的革命者,在内心绝难承认“五一六通知”中所指出的,中央和中央各机关,以及各省、市、自治区的领导机关的领导人里,都有阶级敌人这个荒谬的定性。他也不会相信林彪、江青主持的、经毛泽东审阅修改发给全党的《部队文艺座谈会纪要》宣称的,建国以来文艺界“被一条与毛泽东思想相对立的黑线专了我们的政”这样的话。 只是身在官场,他亦无奈。 岳书记学习的结果,是不敢对上开火,只能对下开刀。 场党委决定在全场范围内,轰轰烈烈开展“破四旧,立四新”活动。要求各队以党、团员为主要骨干,组织成立“红卫兵”,挨门挨户“破四旧,立四新”。 我们叫他们为“官办红卫兵”,这些人,大部分后来在文革运动中成为我们场的“保岳派”。 首先受到冲击的老场长孙家禹。 “官办红卫兵”在场党委支持下,首先写大字报,说老场长孙家禹是混进党内的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一贯用物质刺激来抵制毛泽东思想,还挖出他是国民党反动军队旅长的历史问题,说他是国民党的残渣余孽。 “官办红卫兵”对将老场长孙家禹进行了抄家,将他老婆陈会计以前穿的各种旗袍、高跟皮鞋查抄出来,连同在各家各户翻出来的各类“四旧”物品,公开举办展览。 这显然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这让很多在生活中没见过旗袍和高跟鞋的穷小子们大开眼界。 大傻蛋在参观破四旧是对着高跟鞋叹曰:“这玩意穿在身上脚上,还怎么干农活?” 这让我们大笑不止。 “官办红卫兵”们痛批这些“毒害”人民的封、资、修的东西,然后将这些私人物品统统焚烧毁坏。 场党委要求各队的“官办红卫兵”到场部参观,学习。各队的“官办红卫兵”回来后,自然照此办理,甚至更甚。 我们王台孜队的政治空气,变得复杂而微妙。 葛队长有点萎靡不振,从他主动叫老伴乔聚梅将家里的一切涉及到有“四旧”的物品,都统统主动拿出来公开毁掉。 可以揣摩出他内心很不安。 葛队长外号葛小刀,行事以精明强干,爽快干脆著称。但他是老场长孙家禹的爱将,自己曾经既是解放军的中尉,也是国民党军队的中尉。而党委书记岳中林与老场长孙家禹不和,故他的底气有些不足。加上他可能也被《人民日报》这篇《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社论的这把火给烧晕了,所以对破“四旧”不愿积极,也不敢反对,只采取应付和旁观。 副队长刘子仪当过国民政府的保长,更是忧心忡忡。 团支部书记是女的,叫孔德兰,对此较为积极。 但她没有阜阳的一个女知青积极,这个女知青不仅认为鸳鸯是四旧,还认为牡丹花都是四旧。你被子上被面的图案,若有鸳鸯或牡丹花,她“咔嚓”一剪子,就给你剪掉。至于什么八仙过海、福禄寿喜、观音送子和鲤鱼跳龙门之类的图案,更是标准的“四旧”了。 我们背后给她起个外号,叫“臭鸡蛋”。 钱大鸟为此在自己的肚皮上,用钢笔画了一朵牡丹花。 他对我说:“甄老,我请求你向‘臭鸡蛋’告发,就说我小肚子上有一对鸳鸯戏水,屁股上还有牡丹花,叫她来剪。” 我笑道:“你是想女人想疯了吧?” 不打无把握之仗,我对“破四旧”,也做了一些应急措施。 我一贫如洗,别的地方没“四旧”可言,唯独有书,书上必然有“四旧”。 我先自查,烧掉几本有蒋介石语录,有国民党党徽、党旗和明显有反共言论一类的书籍。将中性图书,如唐诗宋词,散曲剧本,中外名著,我偷偷送到缪师傅家保存。 缪师傅不识字,别人不会去搜书。他家里不是“四旧”,是破旧。都是破旧的衣服,没人感兴趣。 然后我将一些工具书和时政学习资料,以及马列和毛主席著作集中在一起,放在我床下的书箱子里,锁上了一把锁。 我特别将马列和毛主席著作放在上面。 我在书箱上贴了一张我自己写的封条,上书:内装毛主席著作,无论官民,毁我箱中图书者,男性骟蛋,女性毁容!不信试试! 霸气十足,无人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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