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炸鱼 我们茶场地处江南丘陵地带,但四面群峰叠嶂,环立如屏。山上多草木,植被良好,雨水也多。那山上的水,散而为雾,为岚,为云;聚而为溪,为瀑,为潭。在西边观音山与莲头岭的交界处,就有一个潭,名之曰影碧潭。潭不大,只有几亩的水域面积,但幽深。如一块墨绿的翡翠,镶嵌在两山之间。当地人曾绘声绘色地对我们说,这个潭里有百年老鳖,有几米长的雪鳗,有上百斤重的大鱼。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尤其我们知青听到有这么一个风水宝地,很是高兴,感觉到改善生活的机会又来了。 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我们一伙五六个知青,手拿钓竿,身挂鱼篓来到影碧潭垂钓,希望能钓到几尾鱼,改善我们的生活。但是,一个上午下来,连鱼的影子都没有。大家失望之际,怀疑这潭中是否有鱼?或者,这鱼已经成了精,不轻易上钩?又或者,是我们的钓鱼技术不行?我们回来后,想到了另外一个方法,用电来电鱼。一个知青说曾经看到他的邻居曾经用手摇电话机来电鱼,还收获不少。这给了我们灵感。我们突然想到在茶场的仓库里有一部旧电话机,就用两包烟的代价,通过管仓库的职工老陈,将那废旧的电话机要了过来。然后拆装一番,一试果然有用。这里我用力一摇手把子,那头正拿着正负线的一个知青倏然跳了起来,慌忙将那线抛的老远。他对我破口大骂道,你个反革命,要我命啊。我说,这电话机最高电压只有110伏,死不了的。他拿两条线要给我缠上,说,你说得好听,你试试。我说我就免了,我们去影碧潭试试鱼吧。 为了进一步实验,我们又到附近的小溪里去电鱼,摇了半个小时,电了几条泥鳅上来。可见效果还是有的。 于是,我们又开着拖拉机到影碧潭来一显身手,把两条线插入潭中,拼命摇手把子,一个手摇酸了,另一个接着摇,直搞得满头大汗,但那鱼却是毫无踪影,甚至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泛起。我们再次失望,连小鱼小虾都没有被电住,对那老鳖、雪鳗、大鱼更不抱什么幻想了。看看天色,已经暮色四起,肚子也开始向我们饥饿的信号了。我说,回去吧,没有希望了。阿鸣也说,回去吧,这鱼是吃不到了。于是,大家便收拾起电鱼的家伙,如同战败的日本兵,垂头丧气地坐着拖拉机回场了。 两个月后的一天,刚从城里探亲回来的知青老董对我说,我这次弄了个秘密武器,我们现在可以去影碧潭炸鱼了。我忙问是什么东西?他从挎包里拿出一包炸药和几只雷管说,这是我那开山的亲戚那里弄来的,我们可以做两个土炸弹,炸他娘的影碧潭人仰马翻,看那老鳖雪鳗往哪里藏。我有点疑惑地说,这有用吗?他得意地扬扬手中的炸药说,威力大得很那,可以把一座房子炸上天。 第二天,他从场里的医务室的一个女知青那里要了两个挂盐水的空瓶子,然后将黑色的炸药一点一点地填进去,再插上雷管,接上导火索。就这样,一个土炸弹就制成了。于是,我兴奋地将拖拉机发动,向领导汇报说要去买米,为了躲避领导的视线,另外几个知青在离场部约百米的地方跳了上来。我们便一路高歌,“突、突、突”地又向影碧潭急驰而去。 这天的影碧潭很好,周边没有什么人,就我们几个知青游魂野鬼似的出没。山风吹拂,云气深深。那潭水也变得更加幽深、缥缈起来。 老董胆子大,不但自制炸弹,还自告奋勇做了爆破手。他从容不迫地点上一支烟,猛吸一口,斜叼在嘴上。然后他抬头看看太阳,转过身去,背对着阳光。他说,如果迎着阳光点,就怕导火索点燃了,还看不清,那就糟了。他很有经验似地说,很多人鱼没有炸着,自己的手却炸没了,就是这造成的。 老董说着,就拿下嘴上的烟,很有点派头地吹了吹,点上导火索。那导火索“嗤嗤“地响着,火星四溅,极快地燃着,看只剩下一小截了,老董才不慌不忙抛向水潭。我们几个伏在岸边,看那土制炸弹的玻璃瓶身在阳光下一闪,呈一条优美的抛物线划过空中,随即沉入水底。过了一会儿,听到一声沉闷的爆破声,潭中腾起一股水柱,并泛起一些白沫,须臾归为沉静,但已有若干条鱼受到强烈的震动之后,冒出水面,载沉载浮,半死不活。 我们见状大喜,扑通扑通地往下跳。一边捞鱼,一边在遐想着晚上怎么样享受那鱼羹鱼宴。一会儿,大约有七八条鱼已收入囊中,但没有老鳖、雪鳗,最大的鱼也仅两三斤,不过对我们而言,已是意外之喜了。 那天晚上,待众人都沉睡之后,我们一伙知青偷偷起来,将这七八条鱼一锅而煮。又是老董掌勺,他先用清水将鱼煮熟,然后放了姜、蒜、酒之类调味品,又反复煮。他说,千滚豆腐万滚鱼。鱼,烧得越久越好吃。但最后,那鱼却被他烧成了鱼糊状,分辨不出条形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很高兴能吃到鲜鱼,而且那味道十分特别。只是夜深人静,不敢高声笑谈,否则是多么高兴的一件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