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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月映长弓 于 2019-1-28 08:36 编辑
第七十章 别人的新娘
郑天星从皮鞋中抽出绣花鞋垫,端详良久,他舍不得穿,默默的收进衣箱。何山菊给他做饭,看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轻轻问他:“哥,转正的事黄了?”郑天星点点头。
何山菊说:“无所谓呀,不然,你调到中心小学去了,那么远,我怎么来看你呀?”
郑天星说:“山菊,别宽慰我了,你跟我是没有结果的。台湾什么时候能解放,猴年马月?我是没有希望啦。”说完长长地叹气。
“天星哥,”何山菊坚定地说,“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
郑天星说:“谢谢你,山菊,以后不要来了。你一个大姑娘走那么远的山路多危险,我真的不放心。”
何山菊说:“不放心就来接我,以后每个礼拜天我都过来陪你。你不来接,我就自己来。”
“那好吧,”郑天星说,“我来接,我送,我要确保你的安全。不然,你出了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安生的。”从此以后,他们两个的来往有了固定的时间和规律,相敬如宾,却少了许多激情和浪漫。
郑天星一个人感到寂寞的时候,除了拉二胡,就是从箱子里拿出绣花鞋垫看看。鞋垫上绣着四朵小花:映山红、荷花、山菊花和腊梅花,三朵花都是盛开的,只有腊梅花还是花骨朵,含苞未放。姑娘的心思,他有点不明白,几次想问都憋回去了。
十月,金秋时节,山溪河谷两岸的山菊花又迎风怒放了,一簇簇、一丛丛,一片金黄。郑天星被何山菊持之以恒、不离不弃的精神所感动,他问山菊:“你绣的鞋垫,为什么只有腊梅花还没有开放,只是花蕾呢?”
何山菊指着溪边的菊花说:“映山红、荷花、菊花你都带我看过了,腊梅呢?你欠我的,欠我一朵花、一首诗。”
郑天星恍然大悟:“今年冬天,我们一起去看傲雪绽放的梅花,咏梅诗我现在就朗诵给你听。它出自唐代诗人黄檗禅师的《上堂开示颂》:尘劳迥脱事非常,紧把绳头做一场。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何山菊说:“你解释给我听听,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是什么意思?”
郑天星说:“这是两句借梅花傲雪迎霜、凌寒独放的性格,勉励人克服困难、立志成就事业的格言诗。作者是佛门禅宗的一代高僧,他借此诗偈,表达对坚志修行得成果的决心,说出了人对待一切困难所应采取的正确态度。字面意思是如果不经住冬天那刺骨的严寒,梅花就不会有扑鼻的香气。深层寓意比喻人要经过许多艰难困苦,才能获得成功。”
“那好,”何山菊大声说,“我把这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送给你!你如此萎靡不振、灰心丧气,我如何把终身托付给你。”
郑天星满面羞愧,想不到山菊姑娘有如此见识,自此振作起来。林校长又介绍他到踏水中学图书室借书,他的知识和学问有了长足的进步,何山菊也跟着读了一些中学语文的课外读物。两个人的星期天又有了共同语言有了欢乐。
1976年,我国的政坛发生了巨震。继周恩来总理、朱德委员长逝世后,7月28日凌晨3点,犹如一声惊雷,一场7.8级地震撕裂了唐山大地。短短23秒,24万生灵罹难,弥望尽是疮痍。这场惨烈的大地震,瞬间让唐山变成荒墟,百年唐山被夷为平地,成了国人心头恒久的伤痕。
9月9 日凌晨,操劳一生、疾病缠身的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逝世,噩耗传来,全国人民惊恐万分、痛心不已。
得知这一消息,郑天星几乎晕死过去。他呼天抢地地痛哭:“毛主席呀,台湾还没有解放,你怎么就走啦。我家的海外关系是没有希望搞清楚了。”
他万念俱灰,前途无望,这时已经是他上山下乡第八个年头,何山菊已经满了二十岁。他不想连累这个善良淳朴的山里姑娘。
郑天星前前后后考虑了几天,他知道山区的客家姑娘,二十岁是必须找婆家的,是要嫁出去的。他趁着星期天来到何山菊家中,何叔、何婶和山菊都在。
郑天星开诚布公地说:“何叔、婶婶,你们一家对我的关心和爱护,我一辈子都记在心里。山菊是个好姑娘,对我有情有义,可是我不能拖累她。现在毛主席死了,解放台湾遥遥无期,我家的海外关系是没有办法搞清楚了。我跟她是不会有结果的,请何叔、何婶帮她选个好婆家。”
何山菊听见他这么说,心里一阵阵发酸。她说:“天星哥,你不要这么想,我愿意等你,你要鼓起勇气,振作起来。”
郑天星悲哀地说:“山菊,我家的海外关系也许一辈子都搞不清楚,你等得了吗?”
“天星哥,我不在乎!”何山菊倔强地说,“我不管什么海外关系,和你在一起我不怕!”
郑天星斩钉截铁地说:“山菊,我跟你今生有缘无份。不要再劝我了,如果我的一生注定要落户在这山沟,自己认命,但我不能害你!你要听我的劝,我们还可以做兄妹,我会时时念叨你的情分。否则,我们就此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何叔说:“天星,你要考虑清楚,不要意气用事。你跟山菊交往了这么多年,全队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你现在说分手就分手,叫山菊怎么做人?”
郑天星说:“山菊冰清玉洁,何叔、何婶大可放心,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
何山菊泪流满面,她不甘心与郑天星这么多年的情分,就此终结。她伤心欲绝地说:“天星哥,我知道你心里苦,你离开我,我不怪你。我问你,还可以做我的哥哥吗?”
郑天星拭去泪水,揪心地点点头。
何山菊哭泣着又问:“出嫁的时候,我要你作我娘家的亲人送我,行不?”
“行!”郑天星痛苦万分地说,“请你爹派人通知我,我要一直护送你出大山,参加妹的婚礼。”
郑天星含着伤心的眼泪离开何家,失魂落魄地回到长冲小学,停止了与何山菊的来往。
那边很快有了结果。何家的亲戚说的一户人家,是踏水的望族,踏水竹木检查站的副站长孔腾飞,26岁,大专毕业,首届工农兵大学生。
他来何家见过何山菊,非常满意,送了彩礼,约定77年元旦后结婚。 郑天星得到这个消息,悲喜交加。他为自己感到悲哀,却为何山菊感到高兴。
何山菊结婚那天,郑天星破例穿上皮鞋,里面有何山菊送的绣花鞋垫。孔腾飞带来了花轿,郑天星从闺房背起何山菊,把她送上轿子。他作为女方亲属,跟着花轿走了三十多里,一直送到孔家。
何山菊百感交集,她的哭嫁是真哭,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没完没了。她为自己哭,更多的是为藏入内心深处的天星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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