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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月映长弓 于 2019-2-1 09:38 编辑
第七十二章 告别大山
1978年元旦过后，郑天星收到南方铁道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专业是铁道车辆，二月底报到，三月一日正式开学。他吃了定心丸，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心情无比舒畅。
他想起孟郊于贞元十二年获得进士及第时所作的七言古诗《登科后》：“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诗的前两句将作者过去失魂落魄的处境和现今考取功名的得意情境进行今昔对比，突现今朝跃入新天地时的思绪沸腾。后两句说他在春风里洋洋得意地跨马疾驰，一天就看完了长安的似锦繁花，表现出极度欢快的心情。
孟郊的《登科后》正是郑天星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心情的真实写照。
九年的上山下乡生活就要结束了，他有许多事情要做。学生期末考试，学期工作总结，都要认真完成。他要把总结亲自交给林校长，当面感谢校长这几年对自己的关心和帮助。他要离开大山了，要去和帮助过自己的乡亲和朋友告别，首先要去的自然是坳上组。
坳上组知青木屋里，黎建平、周芸芸都在家里，进入冬季山区也没有多少集体工可干，他们的儿子黎长明三岁多，已经可以满地跑了。
郑天星说：“我是来跟你们告别的，我参加了高考，南方铁道学院已经给我发来了录取通知书，三月一号开学。”
“天星哥，祝贺你！”黎建平说，“好羡慕你，你是高中生，可以和应届生竞争。我们不行，说是初中毕业，文化革命中耽误了，也没有学出什么名堂，就是去参加考试也考不上。”他的话里明显流露出悲哀和无奈。
周芸芸就更加悲观了，她说：“天星哥，以前我们还可以和你联系，指望孩子送你那里读书。现在你走了，我们更加孤单了。真是命苦，这大山是一辈子出不去了。你以后有时间记得来看看我们。”
郑天星抱起小长明亲了一下，心里为他俩难过，安慰他们说：“不要这么悲观，天无绝人之路，苦日子总有熬到头的那一天。你们多多保重，好好培养长明。”说完起身告辞，小两口眼泪汪汪送过山坳。
郑天星后来才听说，他俩整整在深山峡谷呆了十一年，直到全国知青大返城才带着六岁的儿子返回淮川县城。
从坳上组出来，经过坳下组。郑天星的思想斗争了很久，要不要去何山菊家把高考的事告诉何叔何婶呢？去了又怎么说呢？也不知道山菊现在过得如何？
他的脚步异常沉重，心里好苦。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流泪，稀里糊涂就上了山，走到何家的窝棚。冬天野兽都躲藏起来了，它们也要过冬，窝棚是不需要看守的。山上何家的棚子里空荡荡的，地铺草席和木椅板凳依旧，只是那床旧被子拿走了。
寒冷的北风呼呼地吹着，刮得窝棚顶上的杉树皮啪嗒啪嗒作响。郑天星呆呆地坐在木椅上，看着小板凳发愣。当年夏天他挥舞松明赶走野猪，保护何山菊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山菊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令他怦然心动。睹物思人，郑天星不禁悲从心来，步履蹒跚含泪走下山坡。
不巧的是，经过何家门口的时候，正好撞见了何叔。何叔说：“郑老师，经过我家门口也不进去坐坐？你这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郑天星只好硬着头皮进门。
“何叔、何婶好，”郑天星说，“我去坳上知青组看同学去了，正要去你们家呢，山菊妹妹还好吗？”
何婶说：“还不错吧，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自从出嫁回门后就再也没有回家过。也不怪她，那么远的山路怎么走呀。”
郑天星小心翼翼地说：“何叔、何婶，我是来跟你们道别的。我参加高考要去读大学了，这么多年感谢你们一家人对我的关心和照顾。”
何叔说：“这是好事，你是城里人，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穷山窝。我们家山菊没有这个福气，不能跟你进城，这都是命。”
郑天星说：“何叔你快不要这么说了，我辜负了山菊，也是出于无奈。再说，我大学要读四年，妹妹也不能等这么久。只要她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你们多保重，我走了。”
郑天星的心里酸酸的，五味杂陈，拿到录取通知书时的那股高兴劲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个人沿着山溪小路，闷闷不乐地回到小学校。
生产队何队长他们听见了郑天星要上大学的消息，都来道喜。何队长安排木匠师傅给他做了一个樟木板提箱，方便携带行李。几个学生家长合起来要给他饯行，吃一餐饭。
何队长拿出自己家酿的包谷酒，烫得热热的，大家都用饭碗盛着喝，郑天星和家长们个个喝得满脸通红。他感概良多，深情地对何队长和家长们说：“我在长冲五年，全靠乡亲们的帮助和支持。我谢谢你们！我要走了，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
何队长把女儿冬梅叫出来，让她给老师鞠个躬。郑天星拍着何冬梅的肩膀说：“冬梅，你高小毕业了。要继续好好读书，读中学、考大学。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能走出大山，老师相信你！”
清晨风轻云淡，溪水潺潺，郑天星告别众乡亲，提着木箱走出了大山。到达踏水镇，离开车还有一个多小时，他思虑再三，觉得还是去跟何山菊道个别。
郑天星把行李寄存在踏水车站，来到镇尾孔腾飞家。孔家独门独户，周围绿树成荫，屋外有一个栅栏低矮的院子。
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午后的天气比较暖和，四周静悄悄的。郑天星自己都不知道要跟何山菊怎么说，他隔着栅栏远远看见何山菊一个人在院子里悠闲缓慢地散步。
何山菊头盘发髻已是妇人打扮，穿着宽松的衣服，双手叉腰，肚子挺起老高，显然快要临盆了。她的脸上平静祥和，洋溢着将成为母亲的幸福微笑。
郑天星停滞了脚步，他的心里隐隐作痛，觉得还是不要打扰山菊平静的生活为好。他在心中默默地念想：“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山菊，但愿你知道，有个人天天关怀着你，有个人时时惦念着你。
没牵住你的手是我一生的错，无论我走到哪里，你都是我心中最深的思念最刻骨铭心的痛！如果今生我们注定擦肩而过，那我深深地祝福你永远幸福快乐！
美丽短暂，渺渺茫茫，阡陌红尘有多少刻骨的爱恋飘散在风中，又有多少相思散落在雨里。离开的时候，我不知道离别的滋味是这样凄凉。
再见了，大围山！再见了，何山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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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9-2-2 07:46: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