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我专程去了一次天长县,是去看望谷志瑞、龚毅青两口子。 谷志瑞已经恢复作,担任天长县革委会副主任(主任是军人兼任)。龚毅青也解放了,二人精神状态都很好,但说话都十谨慎。 对此,我自然能理解。 临行,龚毅青送我一个小的半导体无线电收音机 广播里整天到晚没完没了的政治宣传不爱听,文艺节目就是几个样板戏和那些听腻了的革命歌曲,因此,我非常喜爱这个收音机。 这是一台“熊猫”牌袖珍无线电收音机,功能很强大,在当是很高档的奢侈品。 这台收音机可以清晰地收听到台湾的“自由中国之声”、苏联塔斯社的“莫斯科广播电台”和美国的“美国之音”等“敌台”广播。 政治恐怖,无处不在,收听“敌台”广播,就是现行反革命行为。因此我在摆弄这个收音机和调台的时候,非常谨慎。 记得场里有个老知青,他的耳朵有点背,有次他在调试收音机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敌台。因为耳聋听不清楚,他就将音量放大听,一听是敌台,吓得他连忙将收音机关掉。可惜,已经迟了,被人听见了。结果,他被打成了“偷听敌台”的反革命。 我当然不敢公开听“敌台”,若被人听见,那还得了? 因为当时没有耳机,我只能悄悄躲在没有人的远处野外,或在自己的被窝里收听。既受罪,又担惊受怕,很不是滋味。 有次夜晚,我在摆弄收音机的时候,听到了台湾的“自由中国之声”播放的邓丽君的《难忘初恋的情人》这首歌。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邓丽君演唱的歌曲。 邓丽君甜美的嗓音,自然清纯的演唱风格深深感染、吸引了我。 在听惯了众多歇斯底里的歌曲后,邓丽君的歌曲朴实无华而情感真挚,像是荒漠里的一股清泉,深深滋润了我孤独寂寞的心田。 从此,我迷上了邓丽君的歌曲,一直到现在依然喜欢听。 可是,这台收音机很费电池,两天不到,四节电池就耗光了,我实在消费不起。加之我知道这东西是个隐患,常在河边转,难免不湿脚。即使我听“敌台”别人没抓住把柄,只要是有人怀疑我偷听敌台,那也是很危险的事情。 于是,这个收音机我玩了一个月后,我又去天长,忍痛割爱,将这台收音机还给了龚毅青。 国庆节后,我听说岳中林的大女儿岳丽华考上了中国科技大学,我为她、为她全家感到高兴。 由于我和她全家人都可以算是患难之交,因此她一家人都和我相处得很好。 自岳中林担任副团长后,我就很少到他家去,个中情由,心照不宣。岳中林的夫人朱艺芳当时已经从怀远龙亢农场调到了大圹圩。为此,朱艺芳只要看见我就数落我,说我与她家走动的少了。 岳丽华考上了中国科技大学,我因该来祝贺一下。于是我抽空来到场部,探望岳中林一家人。我在他家吃了一顿中饭,说了说连队下面的事情。 饭后,岳中林将我喊进他卧室,要和我单独谈话。 自从认识岳中林,他和我说话,从来没有回避过他家的任何人。 今天他却要避开他家的亲人,跟我单独谈话,让我十分纳闷。 我来到岳中林卧室,岳中林关上门,严肃地着我,坐在床上半天没开口。 他在自己的卧室里和我谈话,为什么要关门? 我坐在椅子上惊奇地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我心里清楚,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半响,岳中林才小声严肃地对我说:“林彪死了!” 啊! 我大一惊。问:“林彪死了?怎么死的?” 岳中林说:“叛逃,飞机失事,摔死在外蒙。” 我愣住了。 我自然知道岳中林的消息必然来自官方。于是便问林彪为什么要叛逃? 岳中林告诉我,中央文件说林彪要谋害毛主席,被毛主席察觉,全家坐飞机逃跑,结果飞机在外蒙失事。 我愣了一会,方问:“摔死了?摔死的?” 岳中林点点头。 我用“不可思议”和“难以服人”几个字,表现出对此说的怀疑。 岳中林没有批评我对中央文件的怀疑,他只是严肃地说,这是中央绝密文件,才传达到县团级,他去合肥听传达会昨天才回来。 我的头脑在飞速思考:林彪是毛泽东法定接班人,他为什么要叛逃? 岳中林叮嘱我说,这件事情你不要对你的那些朋友说,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今晚团党委要将文件传达到连以上干部,明天各连传达到党员干部,后天传达到党员,然后再传达到群众。上级有严格规定,谁泄密就以党纪国法论处谁。 我点点头。 岳中林当然是知道我做事稳妥,才将这件机密大事告诉我。也许他是想知道我这样身在社会底层的人,对此事的反应。 告别岳中林,我在回三连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这件惊天大事。 直觉告诉我,林彪的死,必将敲碎神坛上被人供奉的毛泽东这尊神像。 一个国家战功卓著的军队元帅、法定的党主席接班人,却叛党背国了。无论是什么原因,对毛泽东,对中国,都是一件无法自圆其说的政治大丑闻。 我对林彪的意外死亡,虽然很震惊,说实话,也很钦佩,也有些幸灾乐祸。 一路无人,我纵情唱起台湾歌曲《往事难追回》:莫为春梦空陶醉,春梦一去难追回。不要陶醉春梦美,醒来梦已碎。夜幕又轻轻低垂,我不想和你梦中相依偎。只因为春梦虽好,只能回味,只能回味,住事难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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