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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说:“你要不签,别人怎么使用?我们要积极落实政策。”
事情弄僵了,赵丹补了一句:“我不是针对你们。复查政策应准确。我不是针对你们。”
他们走后,赵丹又嘀咕开了。他说:“我这样发脾气,他们还会整我。”晚上他老叹气,做噩梦,说梦见奇形怪状的孩子跟前跟后地追他,是“犯小人”,担心不放过他。他问我说:“是不是还是签了?”我劝他:“忘了它!找你再说。”“忘了它”,从此成为我们家传的口头禅。我们不是史学家、政治家,我们怎能弄清楚中国为什么会发生这等悲剧。我们只是热爱生活的艺术家,和老百姓一样,什么样的日子我们也总得过下去。他说:“要是关在里面,有这个结论也就签了。”他老是这样,一下子发火,然后又会嘀咕。
赵丹的交代材料拿回来是在他去世之后。
赵丹在北京医院去世之后我收拾东西回到上海的家中,一看阿姨把所有带红色的东西统统取消,在赵丹的照片前点着蜡烛,素洁得可怕。我躺在床上想,家不能这样。我对阿姨说:“这个样子怎么活下去?不可以一家败下来。赵先生的魂要是回来,会不放心的。”我让她把好看的东西翻箱子找出来放,我出去买花,赵丹喜欢菊花。要热闹一些,要家里温暖起来。
过了一些日子,上影厂落实政策办公室来找我,带来两大包东西,说:“我们把赵丹的一些东西送回来。老早就应该送来。”两摞材料上写着:赵丹交代材料,应予销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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