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自强不息 于 2014-8-7 11:56 编辑
九十三、楠竹麻将
楠竹麻将,是插友四十年前就地取材小试牛刀的杰作,也是他为我们扫“麻盲”的教具,至今想来感慨万千。 那时正值人生的最低谷,大招工刚结束,有消息说,三年之内不再招工,这对做梦都渴望回城的我们无疑是当头一棒。于是,剩余的同学开始各显神通,转点的转点,回家的回家,真正留守的人寥寥无几,而且散居各处,即使在赶场天也很难在场坝上看到几个知青的身影了。 临近中午,我才赶到白市镇,穿过熙熙攘攘赶场的人群,在饭店与先期抵达的好友小青和友生汇合。午餐后,他俩提议到新舟大队知青点打麻将。 “打麻将?”我有些诧异,“我不会啊!再说哪儿来的麻将?”“简单得很,和捉麻雀差不多。”“二胡有麻将,到新舟你就晓得了。捉麻雀你不是很在行么?” “二胡”是周姓同学的绰号,读初一时曾经与我同班。“捉麻雀”是打扑克的一种花样,此前我的确玩过。说起打扑克,我可从不示弱。说句不谦虚的话,学生时代这种竞技娱乐活动我的智商并不低,加上生性好强从不甘落人后,其认真态度和竞技水平并不比班上的高手逊色。 我们沿着公路往新舟赶,友生说起了修湘黔铁路时和工友玩扑克的趣事,不由得勾起我学生时代最后阶段的回忆。 文革初,教学秩序陷入半瘫痪状态。当时人心惶惶,虽然临近毕业考试处于复习阶段,但懵懵懂懂的我们充沛的精力无处释放,打扑克就成了自习时间的必修课。 大家打扑克的水平迅速提高,而且兴趣盎然花样翻新:“吹牛”、“争上游”、“找朋友”、“百分”、“升级”、“八九十JQ”、“捉麻雀”、“拱猪”等等,五花八门不一而足。观者云集热闹非凡,每当输者受罚教室里更是吵翻天。那时对于败北者的惩罚不是粘胡子(纸条)、涂花脸就是打手背、弹脑嘣和钻桌子。其中以钻桌子最为热闹,输者在众目睽睽之下,特别是当着女同学的面在起哄声中躬身屈膝钻桌子实在是非常丢脸的事情,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笑声引来了路过的数学老师王某某:“还有心思打扑克?!你们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 “您不是说过大考大玩小考小玩么?”有人小声嘀咕。 “可别忘了前题是不考不玩,你们做得到么?” 众人无言以对,悻悻收起扑克作鸟兽散。 “有书读你们不当回事,不晓得以后想读书还有没有机会啊。”王老师轻轻摇头叹息退出了教室。 没想到王老师一语成谶,我们毕业考试后便被裹进文化大革命,白白混了两年后被赶下农村,真正辍学了…… 新舟大队距白市樟木林场五六百米,离公路不远并与公路平行,是个有上百户人家的大寨子。寨子坐南朝北傍山而建,寨前是大片的良田,是相对富庶的所在。寨子正面有座工艺考究的家族祠堂,非常雄伟,不知始建于哪个朝代。 沿着蜿蜒曲折的寨中小路穿行,我跟随二位好友来到二胡的“家”。与我们一样,他也是寄居在老乡家里,不过住房条件要比我们都好许多,只是屋内光线较暗。 二胡独自留守,见到我们分外高兴,稍事休息,便将小方桌挪到屋中间,取出那包“宝贝”倒在桌上。 这是一副纯手工制作的麻将,材料是这儿到处可见的楠竹。每枚竹牌大小均匀,墩子厚实,立起来四平八稳。看得出选材考究,加工精细,棱角全用砂布逐一打磨过,手感极好。竹牌背面色泽大致相同,深绿色的楠竹表皮光洁如新,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 竹牌的画面更让我惊讶不已,当年学习成绩不怎么的二胡居然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镌刻的手艺也相当了得,那一枚枚楠竹上的文字刻得一丝不苟,图案刻得工工整整像模像样,真不知道这一百三十六枚楠竹块耗费了他多少时光。 大家很快进入正题:洗牌、砌牌、掷色(骰)子叫庄……二胡俨然成了我们的麻将启蒙老师,什么仅碰不仅吃,什么开杠,什么杠上开花,不厌其烦告诉大家。当然,更多的是对我这个生手进行指点。 我们兴致勃勃聚精会神,“吃”“碰”之声此起彼伏。各自面前的兰雁香烟(赌注)时多时少,彼此倒也并不十分在意输赢。时不时互敬香烟,竞相吞云吐雾,弄得屋内乌烟瘴气。 彼时我们专心致志忘乎所以,目不转睛紧盯竹牌,什么命运前途统统抛到脑后,仿佛吸食精神鸦片,顷刻间忘了身处逆境的苦楚。 然而,麻将魅力再大,毕竟不能填饱肚子。市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暂短的欢娱转瞬即逝,大家不得不回到各自的生产队,继续直面孤独和无望的等待,继续忍受前途渺茫的精神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