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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寂寞中悄悄长大的萧红,幸运地受到了现代文明洗礼,接受了个性解放的思想。同其他许多现代知识女性一样,她对旧家庭、旧社会的反抗也是从反对父母包办婚姻开始的。为了恋爱自由,为了寻求温暖与爱的家园,叛逆的萧红义无反顾地冲出家门。然而,尽管她不算困难地走出了“父亲的家”,但终其一生,也没有能够走出父权社会男性中心及其意识形态的阴影。
萧红刚步入社会就遭受到来自男性社会的冷漠、欺凌。迎接这个“娜拉”的是上当受骗被弃于旅馆,在凌辱中成为“女人”,身怀六甲而无分文,陷入生存绝境。是萧军以拯救者的面目出现在萧红面前,将她从危难中解救出来。但拯救的同时“伤害”也开始了。两萧的冲突不全是情感冲突、个性使然,而是一种“情”所无法左右的冲突,即女性与主导意识形态乃至整个社会的冲突。萧红后来所欲离异的也不只是一个萧军,而是萧军所生活的男权社会,以及它带给一个新女性精神上的屈辱、伤害及被无视的实际处境。对于敏感的萧红来说,萧军(包括后来的端木),他们肆意嘲讽她的小说诗歌文学作品,这是超乎寻常的伤害行为。这不仅因为她是视写作为生命的作家,还因为这里面蕴含着一种男女两性争夺话语权的文化意味。“看”与“书写”都是富于主体性的活动,象征着对客体的支配关系。女性从来都是被笼罩在男性的目光之下,被男性的笔固定为文字。当她能够看世界、看男性并加以言说书写时,她实质是在要求获得主体性的地位。男女两性的对视必定发生碰撞冲突,而且女性往往付出惨重代价。所以萧红哀叹“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这里不仅指肉体的易受损伤,更指精神发展的难以维进,它道出了觉醒女性夹缝生存的事实,现实没有给萧红提供一个关于拯救的承诺,萧红的全部人生理想和追求,恰恰是当时历史的匮乏。正如骆宾基在《萧红小传》中所分析的,一个想在社会关系上获得自己独立性的女子,在这个世界上很难找到支持者,“现在,社会已公认了这一历史的缺陷。那早已开始了这梦想的人,却只有希望于将来”。正由于这种历史的缺陷,萧红的悲剧沿着她生活的每一转折、每一抉择而走向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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