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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以毒攻毒”,只身斗天南
一年以后,北京,田村,城乡结合部。
北京警方在搜捕一个全家涉毒的毒贩时,由于行动不慎惊动案犯,双方形成对峙。发现警察包围了自己的租住房,毒贩决心鱼死网破,取出暗藏的手枪,指挥家人控制门窗,准备和警察耗到天黑,寻机突围。情况甚是紧张,谁知喊话数声,对面毒贩竟然乖乖地弃械投降了。原以为一场枪战才能解决问题,出现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据说经过是这样的:
听到警察喊话,一边往自己枪里压子弹,毒贩一边问儿子:“外边来的是哪儿的?认识吗?”他儿子拿把斧子站门后边,朝外看了看,回头说:“认识,X队的小哥,就他带着人来的。”毒贩一愣:“就云南和夏老大对着抽麻骨那个小哥?”“就是他。”
毒贩探头往外看。看完回过身来,“咣”,把枪扔了,“真是那小子啊!得,别打了,告诉外头,我投降。”
“爸,你怕死了?”
“说什么呢,干你爹这行还有怕死的吗?我不怕死,可那二百五是一找死的,跟他磕我犯不着……”
本案,缴五四式手枪一支,自制火枪两支,子弹24发,冰毒140克。这毒贩骂肖戈是二百五也就罢了,还有人当着肖戈的面骂北京缉毒处都是二百五的,这人就是云南缉毒第二总队的警医孙大夫。
夏这个案子收网的时候,负责行动的董副局长把肖戈送(一一说“搭”)到总队医院,孙大夫一了解情况就急了,赶紧给肖戈翻眼皮搭脉,搭完一拍肖戈肩膀:“兄弟,你小子命大啊!再多吸一片啊,你就不用找我了。”一指旁边那北京法医谢大拿:“你直接找他去就行了。”
孙大夫一边让护士准备针剂,一边冲着北京缉毒处驻滇的那位“出租司机”跳脚地骂:“北京缉毒处都是二百五,新型毒品通报为什么不及时下发,有让侦察员这么吸的吗?这都到临界致死剂量了!你知道什么叫临界致死剂量不知道?!”“出租司机”给训得笔管条直的,立正看墙,一句话都不敢回。倒是肖戈跟没事儿人似的,找把椅子一坐,二郎腿一翘,随手抄了份《昆明晚报》看。听他训完了,冲孙大夫笑笑,说:“孙大夫您别急,这临界致死剂量啊,分对谁,我们队都知道我,运动员出身,体格好,吸这点儿,没事儿。”孙大夫看看肖戈拿倒了的报纸,把桌子一拍,冲护土喊:“快,再加500个单位,这中毒反应已经出来了……”
……
肖戈说我吸麻骨,现在都成了道儿上的传奇了。
看见“夏队长”手抖,肖戈才听明白他的话:“大哥,你这瘾头够大的啊!还吸吗?”肖戈定睛一看,夏已经坐到他身边儿来了,看这意思早就不吸了,跟马仔似地举着一张锡纸看他,门外的“杨老大”和那个马仔也进来了,都在张口结舌地看着他。肖戈心里头知道有点儿不对,但面儿上还不能带出来,冲“夏队长”占占头,说:“老大你递,我怎么好意思不吸啊?”“夏队长”猛挑大指,把锡纸收回去,说大哥够朋友,咱们今天就吸到这儿吧,喝茅台不喝?按说,传统吸海洛因的,不喝白酒。喝了会吐,会休克,可是新型毒品吸了反应是不同的。肖戈看夏的意思,应该是没多大问题。索性冒险一搏,说:喝! “夏队长”让人拿茅台来。马仔过来,把他们俩吸完的锡纸拿走。
他拿的时候,肖戈悄悄数了一下,夏那边,是五张。自己这边……
是16张!我靠! “夏队长”被捕之后始终不信肖戈是警察,十分自信地说他肯定是被使用的毒贩,警察不可能毒瘾那么大,这个吸法,是玩儿命!!!肖戈心说我玩儿命?我哪儿是玩儿命啊,是第一片儿药劲儿来得太快了,我迷糊了我……
不过,在公安系统里,这个“冒死吸16片麻骨”被视为肖戈在本案中的第二大亮点。肖戈靠这个拼死吃河豚的举动一举获得对方的信任,闻者无不深感悲壮。上来酒,上来菜,大家又吃喝起来。 一瓶茅台没有喝完,肖戈觉得自已的反应上来了。他自己叙述:“当时就觉得自己飘了,屁股离开沙发,过了两个小时,膝盖以下出冷汗,鞋里全是汗。”特别是,“觉得自己话密,什么都想说……”
但是,这时候肖戈却没有出现吸第一片时的失态。靠着十几年严格而近乎残酷的训练,肖戈硬生生地分心,把自己一个人分成一个清醒的自我,和一个迷醉的自我,再用一个清醒的自我强行控制住那个迷醉的自我……
肖戈说,那次我在席上的每一个字,直到今天我都记得一清二楚。肖戈奇怪,既然已经考验完了,为什么还不开始交易呢?莫非对方还有后招?他在奇怪,指挥所里的傅局长、董副局长却在流汗,因为他们很清楚夏为何还没开始交易。监听电话的侦察员报告,有一个现役高级警官,刚才给夏打了一个电话,说晚上要约他见面。夏说有事,对方回答说,多大的事儿,你都停下,跟我见面以后再说……
傅、董两位局长流汗并不是这样的事情不好对付——你都暴露了我还不好收拾吗?流汗是因为这位现役高级警官,也是昆明的英模人物,一向被认为是人品正直的警风模范。要是咱们的英模个个涉毒,那两位局长还干不干了?咬着后槽牙领导下达了指令。立即进行定位,派出机动兵力力争将其截止在与夏见面之前。同时部署数名精干警员到肖戈所在酒店的停车场,如果这名警官没有被截住,只要他一下车立即扣留!因为这个电话,肖戈几次和夏提交易的事情,夏始终说不急,先吃饭。饭吃得差不多了,夏说咱们还是先找个小姐吧,生意长着呢,从北京来千里迢迢,我得把你招待好。难道还要给我来一个双重考验不成?肖戈使劲搜索记忆,也没想起哪个案子有这种考验法。对于“夏队长”的建议,肖戈点头同意。
这种情况下就我犯什么错误,领导也不能找我的毛病吧?
夏是春城娱乐业的一霸,找来的小姐果然水平不一般,看得肖戈直眼花。几个人点好小姐,正要分头回房的时候,电话又响了,来电话的正是那位警官。用云南土话交谈了几句,夏放下电话,对肖戈说:“让小姐到房间等你, 咱们到外面去,先交易吧。”肖戈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小子耍我!其实,,夏倒不是故意耍他,而是因为两个人电话里把事情谈妥,夏发现此事和肖戈无关,于是决定速战速决,先把交易做完。
这位警官是怎么回事儿呢?事情过去才让人觉得哭笑不得。原来,这位警宫找“夏队长”纯属公务,他属下几名警察在拦路查车的时候碰上一个酒后开车的,刚说要扣本儿对方踩油门就跑,撞伤执行检查的警察脱逃。几名在场的警察追之不及,却记下了车牌号码,查过之后发现是夏所开夜总会的车(事后发现是他手下的“马仔”干的好事)。这位警官早年与夏也是同事,听部下汇报这个情况后一个电话打给夏,让他等着,意思是准备带着受伤的警察过去理论理论。没等他开出两公里,车就给拦住了,直到见了两位局长,这位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但是,见了面,心里就有数了。这位警官自告奋勇,再次和夏通话,告诉他这起案子,说自己有事儿过不去了,让他帮着找肇事司机。夏满口答应。此事虚惊一场,就此收尾。还好不是又出了一个贩毒的英模。
肖戈认为夏在耍他还有一个原因,这个酒店是园林式宾馆,坐落在市郊,有点儿像北京的香山饭店,给人一种荒山野岭的感觉。此时已经夜静更深,这黑灯瞎火的到外面去怎么交易?怎么点货啊?看到肖戈的表情,夏“恍然大悟”,说要不这样,咱们先去和小姐玩,玩完了下半夜验货?肖戈看他不像作伪,立刻回道玩不急,你的货在这儿吗?夏点点头,指指外面二栋楼。肖戈当时不知艏牠就是此地的老板,心中疑惑未消,于是提出那就先去看货吧,回来再和小姐那个。
两人让选好的小姐先去房间等待,一起朝外走去。其实,肖戈当时心中一个劲儿地嘀咕,说你不是要黑吃黑吧?于是,肖提议自己先验货、点货,点好以后电话通知“马仔”转账付款,夏这边查验钱到账后自己带着毒品走。其实,肖戈身上没带钱,夏完全知道,这种黑吃黑的危险并不大。但是,吸;以后肖戈的大脑处于极度兴奋状态,思维变得光怪陆离,要时时控制自己什么东西去砸“夏队长”脑袋的冲动。
夏点头应允。肖戈说你稍等一下,我上趟卫生间。上卫生间干吗?得跟上级通个信儿嘛。肖戈在出发前已经和上级约定,在即将开始交易前以上卫生间为名义给指挥部打电话。这之前多难受也不能去卫生间,否则你老往厕所跑,对方一定起疑。
进到卫生间里,肖戈才发现自己确实已经不大正常——在电话里有两条短信,第一条是提醒他注意身体,这是对方要找小姐的暗语;第二条也是暗语,意思是一会儿来人,当地警察,这人一下车,马上密捕。
都晚了三秋了……肖戈叹口气,赶紧一边放水一边开始联络,他也确实有这个需要。
双方开始通话后,肖戈用暗语迅速报告对方即将开始交易,指挥部回答周围全部布置好,已经在监视,一旦开始交易,肖戈需要找借口离开房间,周围人员会立即投入攻击,力争人赃俱获。
肖戈一声苦笑,心道方案虽好,我要是没法找借口离开怎么办?
也就在此时,肖戈灵机一动,本案中堪称最大的亮点闪现了出来:虽然没有窃听器材,他却在这一瞬间想出了在交易现场安一只耳朵的办法。
那样,指挥部就无需再等待他的信号了,随时可以根据情况下决心。
这只耳朵,怎么装法呢?
肖戈的手段很简单:就是手机不关,往怀里一塞,直接用它当麦克风。
虽然答案简单得令人遗憾,但真正的案件就是如此,只能实话实说。
在案件的细节上,除了必要时放放烟雾弹,避免暴露侦破的一些关键环节以外,萨会尽量多把最真实的情节展示出来。
有时,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作掩饰。
假如哪天方便了老萨写个与肖戈完全无关的案子,如果里面有在我国境内,安全部门的人员深入某个地区,出现仅仅带几支“微冲”抓捕某个惊弓之鸟,并在转移途中可能遭到数十倍于己的攻击这一类情节,乃至让您想到了某个退下来的缉毒警,我提醒您,那纯粹是巧合。
言归正传,尽管看来用手机当麦克风并非很难想到的招数,但是现在能想到的不见得在肖戈的情况下还能想到,而且,能想到可是实战中不能做到的事儿太多了。肖戈想到了,而且判断这个手段能用,就是亮点。
估计,现场的警务人员对肖戈的看法大体与此相同,因为这个案子破了,董局见到肖戈,没说几句就问:“你怎么想到用手机当麦克风的?”
如果换了别的场合,肖戈可能有各种回答,可是刚从案子中出来,持续的紧张感加上毒品的影响,让他一下说了实话:“我就是想死得明白……’’
已经感到吸毒过量的肖戈,每一分钟都有无数干奇百怪的想法冲击着自己的大脑,他确实不知道在接下来的交易中自己能不能把持得住。肖戈把手机当麦克风,至少有三个目的:第一,最及时地让“摘星”指挥部了解情况,出现万一时可以最快地提供救援;第二,是职业习惯。即便自己失言出了危险,手机传出的录音也可以为此案提供出铁证;第三,即便不能生还,也可以让家人知道自己最后的情况。
从当时的案件进展来看,“摘星行动”人员已经控制了交易现场的外围,肖戈的担忧似乎有些过分,然而,从他的状态来说,这又是非常正常的。
因为,麻骨这种毒品最大的特点就是让服用者健谈,而且容易为周围人主导无原则地大讲实话。肖戈注意到了自己的这个倾向,并用强大的意志力强行进行压制。他的压制可以说很是成功,但却意外地诱发了麻骨另一个原来不太为人重视的作用,那就是产生大量的幻觉、幻视、幻听现象。肖戈在整个行动中不得不时时分辨现实与幻觉,压力之大,常人难以想象。
此案以后,甚至有研究人员针对肖戈的表现写了一篇论文,专门论述毒品的某一作用被压制时其他作用是否会反向增强的问题。
可就在这种情况下,肖戈还能够以一副话痨的样子和对方聊起来没完。他还记得走向交易现场路上的话题,是讨论“杨老大”怎么长得不像云南人,答案是杨是来云南捞世界的甘肃人,这些细节肖戈都能准确地回忆起来。
真不知道国安一线行动人员是怎样训练出来的。
肖戈苦笑说,“当时如果跟小姐那啥一下,可能会有些缓解。”
“那你怎么还要先和他交易呢?”
“我知道他后边要干什么?夜长梦多,我哪儿敢玩邪的啊。不过,那小姐可确实是……”肖戈打住话题, 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知道他是装的,肖戈的战友评价他的一大特点就是经常“犯坏”。
在卫生间的肖戈可顾不上犯坏,他用从没有过的严肃要求指挥部:“请你们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走进设在一个标准间里的交易现场,肖戈才松了一口气,这里的桌面上摆满了毒品。
终于等到这个时候了!
肖戈问杨老大:“是四号?”
杨老大回道:“是,你要的两公斤,都准备好了。”
肖戈转头对夏某:“大哥,我觉得你说有道理,一半麻骨一半四号吧,价钱按你说的算。”
夏某翘起大拇指,说好,想了想又为难地说,麻骨只能论片,不能公斤算,里面有添东西。
肖戈说不要紧,你按一片含多少,算好了足片数给我就行。
夏某同意。
……
肖戈干嘛把事情搞得这么麻烦?他为了让夏某多说话啊!
双方谈判已毕,夏某让“杨老大”(开车)去取麻骨,说好点清片数后由肖戈给“马仔”电话,即行付款。
一会儿,杨老大把车开了回来,提下一个大帆布袋子。
双方开始点数。
肖戈故意点出声音:五片,十片……还不时和夏某交流一下……
几次以后,他发现夏某渐渐不再搭腔,眼神有几分游移。
坏了,我表现得太明显了。肖戈暗吸一口冷气。
就在此时,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有人用云南话快速地说着什么。
肖戈的第一个反应是“摘星”的抓捕行动开始了!第二个反应是:不对,这不是我们的人。因为“摘星行动”组的成员都是从外地调来的警察,只有两个人可以讲云南当地土话,而敲门人明显不是这两个外地警察的声音。
那就只能是夏某的人!这个时候他们怎么会来?情况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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